极南的山隘像道铁闸,崖壁上凿着歪歪扭扭的图腾。
首领卡鲁举着石斧站在隘口,喉咙里发出低吼:汉人的东西,沾了就会被咒!宁肯啃树皮,也不碰他们的粮!
他脚边扔着汉军送去的种子袋,麻袋被石斧劈得稀烂,金黄的麦粒混着泥土,被野狗叼得满地都是。
三天前,归降的乌卡部落使者捧着玉米饼上山,刚走到隘口就被一箭射穿了肩膀。
卡鲁踩着使者的后背,把染血的饼子往石头上摔:看看!这就是通敌的下场!
崖上的族人举着长矛呼应,喊声震得碎石簌簌往下掉。
使者挣扎着从怀里掏出课本,血手印在字上晕开,卡鲁却一脚把书踢下了山:妖书!看了会被勾走魂!
山下的汉军营地,庞统正蹲在织布机旁,教几个蛮人妇女踩踏板。
木梭子在经纬间穿梭,织出带着字纹样的粗布。
你看,这不是妖术,他指着布上的字,是能让你们冬天不挨冻的东西。
崖上的脑袋探得越来越多,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盯着布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她男人的兽皮袄早就磨破了窟窿。
深夜的雾气裹着寒意,卡鲁攥着石矛站在崖边,眼里的血丝像蛛网。
汉人的营地亮着灯,肯定在搞鬼,他往身后啐了口,跟我去烧了他们的妖器!
三十个勇士跟着他摸下山,兽皮靴踩在枯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有动静!暗卫突然低喝,手中的火把地亮起。
卡鲁见状索性举矛冲锋,勇士们举着木盾跟上,盾面是用三层硬木拼的,部落里最壮的汉子都砸不穿。
鸣枪示警!刘禅的声音从帐中传出。
AK47的枪声在山谷里炸响,像闷雷滚过。
最前面的勇士刚举起木盾,就听的一声,盾面突然多出个洞,子弹穿透盾身,在身后的岩壁上凿出串火星。
勇士盯着那洞,手里的盾掉在地上,突然瘫坐在地,裤脚渗出湿痕。
卡鲁的石矛停在半空,他冲过去踹了勇士一脚:起来!怕什么!
可当他看清盾上的洞——边缘焦黑,木屑卷曲,像被无形的手捅穿——喉咙突然发紧。
又一声枪响,他脚边的石头迸出火花,碎石溅在脚踝上,烫得他猛地后退。
跑啊!不知谁喊了一声,勇士们转身就往山上逃,木盾扔得满地都是。
卡鲁被人流裹挟着往后退,回头时看见汉军营地的灯依旧亮着,织布机的声顺着风飘上来,和枪声的余响缠在一起。
第二天清晨,几个胆大的族人溜下山,围着那面带洞的木盾打转。
有个老木匠用手指戳了戳洞,又摸了摸岩壁上的弹痕,突然跪在地上磕头:是天雷……汉家有天雷!
消息像野草般在崖上蔓延。
那个抱孩子的妇人抱着冻得发抖的娃,终于忍不住对卡鲁说:首领,我想……看看那织布机。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声音冒出来:
我男人的锄头坏了,汉军说能修……
我家娃快饿死了,那玉米饼……
卡鲁攥着石斧的手在抖,图腾柱的影子斜斜地压在他身上,像道解不开的枷锁。
当他看到自己的儿子偷偷捡起山下的课本,用手指描着字时,突然把斧头像扔垃圾似的扔在地上。
下山归降那天,卡鲁的兽皮袄上还沾着崖上的泥土。
刘禅递给他一袋种子,又把课本放在种子旁边。
卡鲁看着字的笔画,手指在纸上哆哆嗦嗦,墨水把纸洇得发黑。
“以前总觉得,硬气就是死扛,”他忽然抬头,眼里的泪混着泥水流下来,现在才懂,汉家有能打穿木盾的雷霆,却还肯给我们种子……这才是真的强。
远处的织布机还在响,木梭子穿过布匹的声音,和孩子们跟着课本念字的声音,在山谷里缠成了团,像根看不见的线,把散落的石头,慢慢串成了串。
中美洲的平原上,篝火堆得比人高,火星子被风吹得打旋,落在各部落首领的兽皮袄上。
刘禅坐在临时搭起的木台中央,左右环立着译员——他们都是早期归降的部落勇士,如今穿着汉军的粗布袍,腰里别着刻着字的木牌,挺胸抬头的模样,精神无比。
汉皇说了,今日聚在这里,不是要你们纳贡,是想问问大家,往后想怎么过日子。为首的译员声音洪亮,把刘禅的话翻译成土语,每个字都像砸在石板上,清晰有力。
玛雅首领第一个站起来,他手里捧着本磨破了角的《双语课本》,封面的字被摩挲得发亮。
汉皇,他的汉语带着浓重的土语腔调,却字字恳切,今年玉米,收了以前两倍。娃子们,现在会写字,就知道去学堂换馒头。
他举起课本晃了晃,你们,不抢我们的女人,不烧我们的屋,教我们种粮、写字……玛雅,愿归汉。
话音刚落,北地首领就抱着个南瓜站起来,那南瓜足有半人高,黄澄澄的表皮泛着光。
汉法,好。他的汉语更简单,却带着股憨直的力气,以前,我们刨地用手,现在,铁犁翻土快。这个南瓜,比去年大……三倍。
他把南瓜往地上一放,我们,汉民。
南地首领紧接着捧出一筐红薯,红皮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红薯,堆成山。他指着筐里的红薯,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不饿了。然后重重点头,归汉。
归汉!归汉!
呼喊声像潮水般漫过平原,各部落的首领纷纷起身,有的举着玉米,有的捧着棉布,有的干脆把孩子扛在肩上——那孩子穿着靛蓝棉布裙,正奶声奶气地喊。
吼声震得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子飞得更高,像撒了满天星。
刘禅笑着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两个士兵展开一幅巨大的帛图,图上画着南北中美洲的地形,山脉用青墨勾勒,河流以蓝线标注,最显眼的是用朱砂圈出的三个区域,旁边写着。
大家看,刘禅指着帛图,这里,是你们的家,以后,也是大汉的土地。
译员们立刻用各自部落的土语传译,首领们凑上前,伸长脖子找自家部落的位置。
当看到自己的聚居地被圈在朱砂里,脸上都露出掩饰不住的喜色。
这个,是疆域图刘禅拿起一支红笔,在帛图边缘写下二字,从今往后,你们的名字,会和大汉写在一起。
会盟的最后一项,是共植。
树苗是随军带来的,根须用湿布裹着,还带着中原的泥土气息。
十几个首领轮流执锹,把树苗栽进早已挖好的土坑。
玛雅首领培土时,特意把课本垫在坑边,像是要让树根也沾染些字的气息。
北地首领浇水时,用的是自家葫芦瓢,说这样能让树长得像南瓜一样壮实。
栽完树,工匠递上刻刀。
首领们排着队,在树干上刻下自己的名字,有的用汉字,有的用土语符号,最后由教书先生在旁边注上对应的汉字。
卡鲁——那个极南部落的首领,刻字时手还在抖,刻完却摸着树干笑了,露出两排被辣椒染得发红的牙。
夕阳把树影拉得老长,像条看不见的锁链,把各族首领的影子拴在一起。
刘禅望着那棵新栽的汉槐,又看了看围着槐树欢呼的人群,忽然觉得,这棵树比任何石碑都管用。
风穿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像在念着那些刻在树干上的名字,又像在说,从此山高水远,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译员们凑在一起,用刚学会的汉语聊天。
你看那北地首领,把南瓜当宝贝似的。
南地的红薯是真甜,去年我偷偷尝了两个,现在还想念那味儿。
他们的笑声混着各部落的语言,在平原上飘得很远,惊起几只飞鸟,在晚霞里排成一队,往汉槐的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