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洲平原的风卷着沙砾,砸在赵云的甲胄上噼啪作响。
工匠们正抡着錾子,在那块丈高的青石上凿刻“大汉北美州”五字,火星子溅在他们赤裸的胳膊上,烫出一个个红印也顾不上擦。
“再加把劲!”领头的石匠吼着,手里的錾子每落一下,石屑就簌簌往下掉。
旁边帮忙扶着撬棍的蛮人壮汉,额头上的青筋蹦得老高,嘴里哼哧着谁也听不懂的号子,每一声都透着股把石头往死里较劲的狠劲。
赵云站在不远处,按着腰间的剑,目光扫过那些自发来帮忙的蛮人——他们昨天还举着石矛对着干,今天却扛着工具跑在最前头,粗糙的手掌磨出了血泡,咧开嘴笑时,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
“将军你看!”一个小兵指着石匠刚凿好的“大”字,那最后一捺刻得又深又长,像把扎进土里的刀。
赵云微微点头,指尖在剑柄上摩挲——他想起出发前陛下的话:“石碑不是镇蛮人的,是镇人心的。”
风里突然飘来烤玉米的香味,几个蛮人妇女挎着篮子走来,往石匠手里塞还冒着热气的玉米,她们的孩子则围着赵云的马,怯生生地摸了摸马尾巴,又飞快地跑开,笑声像银铃似的。
中美洲玛雅石城的晨雾还没散,祭司们就穿着羽毛袍,举着香炉绕着石碑转圈。
“大汉中美州”五个字刚被朱砂填过,在朝阳下红得发亮,石缝里还嵌着几颗玉米粒——那是蛮人偷偷塞进去的,说“这样字能长得更结实”。
“石碑镇地,永属汉!”祭司的诵经声混着蛮人的土语祷词,在石城上空盘旋。
一个背着娃娃的玛雅妇人,把孩子举到石碑前,让他的小手轻轻摸了摸“中”字的竖画,孩子咯咯地笑,口水顺着石碑往下淌,妇人赶紧掏出麻布擦,却被老祭司拦住:“别擦,这是福气。”
石城的石阶上,蛮人正排着队往石碑前放贡品,有刚摘的芒果,有磨得锃亮的石斧,还有个老汉捧着个陶罐,里面是他藏了三年的玉米酒,非要倒在石碑根下,说“让字喝饱了,记牢了”。
南美洲雨林边缘的鼓声震得地面都在颤。
南地部落的首领光着膀子,领着族人跪在“大汉南美州”石碑前,每个人额头都磕出了红印。
石碑旁堆着刚砍的红木,那是他们最贵重的木料,首领挥着石刀,在木头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又让教书先生在旁边注上汉字,刻完突然把石刀往地上一插:“以后娃子学不会这几个字,就别认我这个爹!”
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原来是几个孩童排着队,跟着先生念石碑上的字。
“大——汉——南——美——州”,奶声奶气的声音穿破鼓声,惊飞了树上的金刚鹦鹉。
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念到“美”字时卡了壳,急得脸通红,旁边的先生刚要提醒,她突然一拍手:“像我娘戴的花!”引得众人哈哈大笑,首领的婆娘用土布擦了擦眼泪,把姑娘搂进怀里:“对,比花还好看。”
日头升到头顶时,三块石碑前的人越聚越多。
刘禅带着文武官员走到北美洲的石碑前,手里捧着块青铜爵,里面盛着从洛阳带来的酒。
“今日立碑,不是划地界,是搭屋檐。”他的声音被译员们用各种土语传开,“以后下雨了,这碑就是屋檐,挡着;起风了,这字就是墙,护着。”
酒洒在石碑根下,立刻被干渴的土地吸了进去。
蛮人们突然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喊着各不相同的方言,却都朝着洛阳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赵云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石碑上的字好像活了过来,在风里轻轻动着,把所有人的影子都拢在了一起。
远处的田埂上,几个教书先生正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里写着什么,一群蛮人围着看,时不时发出恍然大悟的叫声。
刘禅走过去,见他们写的是“家”字,先生说:“屋里有猪才叫家,以后咱们有了粮,有了猪,就是一家人。”
一个蛮人壮汉摸着后脑勺笑:“那我今晚就把家里的小猪仔牵来,让它也认认这个字。”
夕阳西下时,三块石碑的影子在地上连成了线。
赵云站在碑前,看着上面的字被暮色染成了金红色,突然明白陛下说的“镇人心”是什么意思——不是让蛮人怕,是让他们信,信这字里的安稳,信这碑下的踏实。
夜风吹过石碑,发出呜呜的响,像在念着那五个字,又像在应和远处学堂里传来的念书声。
蛮人们燃起篝火,围着石碑跳起了舞,他们的舞步里,竟掺了几分汉军操练的架势,引得赵云忍不住笑了——原来安稳日子,真能把野性子磨出几分温顺来。
刘禅的话音刚落,站在最前排的老秀才就往前迈了一步。
他花白的胡子抖了抖,手里的《论语》卷成个筒,声音洪亮得像敲铜锣:“老朽愿留!”他身后立刻响起一片附和,年轻些的先生们互相看了看,眼里的犹豫渐渐化成了笃定——来时看到的蛮荒之地,如今已有了炊烟与学堂的模样,总该有人把这团火守下去。
蛮人们挤在学堂外围,耳朵贴在木墙上听动静。
当译员把“赐田宅”三个字传出去时,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
北地部落的首领突然拨开人群冲进来,手里举着块烧得黝黑的木牌,上面用石刀刻着歪歪扭扭的“先生屋”三个字。
“我部落有最好的石屋,冬暖夏凉!”他把木牌往地上一顿,石屑簌簌往下掉,“先生若去,我把屋前那片玉米地也划给学堂,不收一粒粮!”
这话像扔了颗火星进干草堆。
南地的首领立刻扯开粗布褂子,露出胸口狰狞的伤疤:“我那有山泉,取水方便!去年挖的地窖能存书,老鼠都进不去!”
西地的女首领更直接,怀里揣着个陶罐,倒出一把亮晶晶的贝壳:“这些换先生去我那,孩子们学得快,保证三个月就能背《三字经》!”
诸葛月儿正蹲在案前抄录教材,听见外面的争执声忍不住笑。
她把刚写好的拼音表往竹架上一挂,表上每个汉字旁边都画着简笔画——“山”字边画着三座小土坡,“水”字下勾着三道波浪线。
一个扎羊角辫的蛮童扒着案边看,突然指着“火”字咿呀出声,小手指了指墙角的火堆。
诸葛月儿摸了摸他的头,递过一支炭笔:“来,跟着画。”
吕玲绮挑的护卫队正在学堂外操练。
二十个精壮的蛮人勇士穿着汉军送的皮甲,手里的木矛耍得虎虎生风。
领头的汉子叫阿木,前阵子还对先生们躲躲闪闪,此刻却把胸脯挺得老高。
“谁要是敢动先生一根头发,我阿木的矛可不答应!”他对着木桩猛刺,木片飞溅到脚边,引来围观孩童的一阵欢呼。
旁边的小勇士们立刻跟着模仿,木矛戳在地上咚咚响,倒比打猎时更卖力。
译员们聚在晒谷场的石桌上编字典。
一个戴银饰的蛮女指着“雨”字,用生硬的汉语说:“我们叫‘啦嘛’。”
对面的先生立刻蘸着桐油写在竹片上,旁边的老译员赶紧补了句:“上次下雨,她男人在田里抢收玉米,被淋成了落汤鸡!”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蛮女却红了脸,抢过竹片仔细看,像是要把那两个字刻进心里。
傍晚的霞光漫进学堂时,老秀才正在教孩子们念“人之初”。
蛮童们的发音带着浓重的土语腔调,把“性本善”念成了“信本扇”,惹得先生们忍俊不禁。
坐在最后排的阿木突然站起来,粗声粗气地跟着念,虽然磕磕绊绊,却一个字都没落下。
他手里还攥着早上捡的粉笔头,裤脚沾着操练时蹭的泥,眼神却亮得惊人——昨天先生说,学会这三个字,就能算半个汉人了。
刘禅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手里转着枚铜钱。
诸葛月儿走过来递上抄好的教材,纸页边缘还沾着蛮童们不小心蹭上的玉米浆。
“先生们说,要不了三年,这里的娃娃就能用汉语背诗了。”
她指着西边的山坡,那里新搭起了十几个草棚,“蛮人自发盖的,说先生们住石屋,他们住草棚守着,夜里有动静能第一时间报信。”
夜色渐浓时,学堂的灯还亮着。
老秀才批改完功课,发现窗台上多了个陶碗,里面盛着野蜂蜜,碗底压着片桦树皮,上面用炭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他笑了笑,把白天阿木抢着背的“人之初”默写在树皮背面,明天一早,这大概会成为部落里最珍贵的宝贝。
远处传来护卫队换岗的脚步声,夹杂着孩童们梦呓般的念书声。
月光落在新立的木牌上,“汉学堂”三个字被照得清清楚楚,像三颗定盘星,稳稳地嵌在这片曾经蛮荒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