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奶奶打开门时，见林小满眼眶微红，手里还抱着一本泛黄的旧相册，不由关切地拉过她的手：“小满，怎么了？是不是受委屈了，还是楼道里黑吓着你了？”
林小满摇摇头，把怀里的课本递过去，将相册紧紧抱在胸前，声音还有些发哑：“没有张奶奶，就是刚才在四楼看到这本相册，有点感慨。”她没说阿阮的事，这么多年，除了过世的奶奶，没人能理解她口中“陪着长大的鬼”，说了反倒只会让人觉得她胡思乱想。
张奶奶侧身让她进屋，屋里飘着淡淡的桂花糕香，暖炉里的炭火燃得正旺，驱散了深秋的寒意。“四楼那堆旧东西啊，”张奶奶一边给她倒热水，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是老阮家的小子留下的，好几十年了，没人敢动。那孩子当年可是个好孩子，温温柔柔的，就是命苦，年纪轻轻就没了。”
老阮家的小子？
林小满握着水杯的手猛地一紧，热水的温度烫得指尖发麻，她却浑然不觉，急切地追问：“张奶奶，您说的老阮家的小子，是不是叫阮阮？他……他当年是怎么没的？”
张奶奶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坐在她身边，目光飘向窗外的老槐树，眼神里满是惋惜：“可不是叫阮阮嘛，阮清和，多好听的名字。那时候啊，他就住在三楼，和你奶奶是发小，天天跟着你奶奶跑，护着她。可惜啊，二十多年前的一个秋天，老槐树下的电线老化漏电，他为了救一个放学回家的小姑娘，自己被电到了，就这么走了，走的时候才十八岁。”
阮清和。
林小满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鼻尖一酸，眼泪又差点落下来。原来阿阮的全名是阮清和，原来他不是凭空出现的鬼，原来他的离开，是为了救人。那些年，他沉默地守在她身边，是不是因为，当年他救的那个小姑娘，和她有着什么关联？
“张奶奶，”林小满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您还记得，当年他救的那个小姑娘，是谁吗？”
张奶奶皱着眉想了想，摇了摇头：“记不太清了，那时候我还年轻，只听说那小姑娘年纪不大，吓得晕了过去，醒来后就跟着家人搬走了，再也没回来过。老阮夫妇受不了打击，没过两年也搬走了，这房子就空了下来，阮清和的东西，就一直堆在四楼，没人敢碰，怕冲撞了他的魂魄。”
林小满的心沉了沉，又猛地升起一丝希冀。她想起奶奶在世时，总在秋天老槐树落叶的时候，对着槐树发呆，嘴里念叨着“清和，对不起”“清和，我还记得”。那时候她不懂，现在想来，奶奶口中的清和，应该就是阮清和吧？
难道，当年奶奶就是那个被救的小姑娘？可奶奶为什么从来没跟她说过这件事，又为什么要对着槐树道歉？
“对了小满，”张奶奶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到衣柜前，翻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子，“当年阮清和走后，你奶奶曾托我帮她保管一样东西，说等以后有机会，交给该交的人。我年纪大了，差点就忘了，你既然找到了他的相册，这东西，或许该交给你。”
林小满连忙站起身，双手接过木盒子。盒子是老槐木做的，表面刻着小小的玉兰花，和相册封面上的玉兰花一模一样，指尖触到盒子的瞬间，那缕熟悉的檀香又悄然萦绕开来，清淡而温暖，像是阿阮在告诉她，这盒子里的东西，很重要。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打开木盒子。盒子里没有贵重的东西，只有一条褪色的红绳，红绳上系着一枚小小的玉兰花吊坠，吊坠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边缘还有几处细小的磕碰痕迹。除此之外，还有一本小小的日记本，封面同样印着玉兰花，字迹娟秀，是奶奶年轻时的笔迹。
林小满拿起日记本，指尖轻轻拂过封面，缓缓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今日，清和送了我一枚玉兰花吊坠，他说，玉兰花象征着纯洁，会一直陪着我，护着我。我偷偷把红绳系在脖子上，不敢让别人看见，这是我和清和之间的小秘密。”
往后翻，日记里记录的，全是奶奶和阮清和的点点滴滴——春天一起在老槐树下放风筝，夏天一起在楼道里乘凉讲故事，秋天一起捡槐树叶做书签，冬天一起在暖炉边写作业。字里行间，满是少女的羞涩与欢喜，还有对阮清和满满的依赖。
翻到日记的最后一页，字迹变得潦草而沉重，墨迹被泪水晕开了大半：“今天，清和为了救我，走了。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是我不好，是我非要去捡掉在电线旁的风筝，才害了他。清和，对不起，我会一直记得你，记得我们的玉兰花，记得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
真相像潮水般涌来，林小满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砸在日记本上，和当年奶奶的泪水，重叠在一起。原来，当年被救的小姑娘真的是奶奶，原来奶奶这些年的愧疚，都是因为阮清和，原来阮清和守在这栋楼里，守着她，或许不仅仅是因为奶奶，更是因为，她是奶奶的孙女，是他用生命守护过的人的后代。
她拿起那条红绳，将玉兰花吊坠系在自己的脖子上，吊坠贴着胸口，冰凉的触感，却让她觉得无比温暖。就在这时，窗外的老槐树忽然落下几片细碎的槐叶，顺着窗户飘进屋里，落在日记本上。
与此同时，那缕檀香渐渐浓了起来，林小满感觉到，有人轻轻坐在她的身边，肩膀被一双冰凉却温柔的手轻轻揽住。这一次，她没有刻意去看，却仿佛能看到阮清和的模样——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眉眼温柔，眼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正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本承载着他和奶奶青春与遗憾的日记。
“阿阮，我都知道了，”林小满轻声开口，声音哽咽，却带着几分释然，“我知道你是谁，知道你为什么一直陪着我。奶奶她，一直都记得你，一直都在愧疚，一直都在想你。”
没有声音回应，可林小满能清晰地感觉到，揽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周身的檀香愈发温暖，像是阮清和的回应，温柔而坚定。
张奶奶看着她默默流泪的模样，没有多问，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叹了口气：“都过去了，阮清和那孩子心善，就算成了魂魄，也不会为难人的。他守在这里，或许就是在等一个念想，等一个能替你们奶奶，跟他说一句对不起的人。”
林小满点点头，将日记本和相册小心翼翼地放进木盒子里。她知道，阿阮等的，从来都不是一句简单的对不起，而是一份释然，一份传承。他陪着奶奶走过了漫长的岁月，如今，又陪着她，将这段被时光尘封的往事，一点点揭开。
窗外的老槐树，落叶纷飞，深秋的晚风带着槐叶的清香，吹进屋里，混着淡淡的檀香，萦绕在林小满的身边。她知道，接下来，还有更多的秘密等着她去揭开，还有更多的故事，等着她和阿阮一起，慢慢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