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驱散了听雪苑残留的夜色与丹香，却驱不散弥漫在靖国公府上空的凝重。
沈清辞稍作调息，待脸色恢复些许红润，便带着环儿，再次前往松涛苑。这一次，她手中多了一个看似普通的食盒，里面静静躺着那只装有“寂灭护心丹”的玉瓶。
沿途遇到的仆役，见到她纷纷低头避让，眼神中除了以往的轻视，更多了几分惊疑与探究。昨夜听雪苑的异动和那奇异的香气，显然已在府中悄然传开。
松涛苑外的守卫依旧森严。见到沈清辞，侍卫头领例行公事地拦下盘查。
“我来给父亲送些清粥小菜。”沈清辞神色平静，掀开食盒一角，露出里面几样精致的点心和一盅热气腾腾的米粥。
侍卫头领仔细查验，未发现异常，又见她只带了一个小丫鬟，这才放行。
内院中，那几个柳氏安插的“仆役”目光如影随形。沈清辞恍若未觉，径直走向主屋。
房门依旧被那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把守着。见到沈清辞，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大小姐来得真早，老爷还未起身呢。再者，老爷的饮食皆有专人负责，不敢劳烦大小姐。”
沈清辞目光淡淡扫过她们：“我亲手为父亲熬制的药膳，调理脾胃，与寻常饮食不同。怎么，二位是要替父亲做主，连女儿的一片孝心也要阻拦吗？还是说……这松涛苑，如今已是二位说了算？”
她的语气并不严厉，却字字诛心，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两个婆子脸色微变，她们虽仗着柳氏的势，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扣下“不孝”的罪名。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沈擎苍略显沙哑的声音：“是清辞吗？进来吧。”
沈清辞不再理会那两个婆子，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环儿则被她留在门外等候。
屋内，药味依旧浓郁。沈擎苍靠坐在床头，脸色比昨日似乎更差了一些，蜡黄中透出的那丝青灰愈发明显，眼神也更为浑浊疲惫。柳氏并未在场，想必是去处理“家务”了。
“父亲。”沈清辞将食盒放在桌上，端出那盅米粥，走到床前，“女儿熬了些药膳，您用一些吧，对身子有益。”
沈擎苍看着她，目光复杂，最终点了点头。他接过粥碗，舀了一勺，动作有些迟缓。
沈清辞站在一旁，看似随意，实则神识高度集中，密切感知着父亲体内那阴毒能量的动静。她必须确保在服药时，不会引发毒素的剧烈反噬。
就在沈擎苍即将把粥送入口中的瞬间，沈清辞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弹，那颗混沌色泽的“寂灭护心丹”化作一道微光，精准地落入了粥碗之中，瞬间融化，无色无味。
沈擎苍并未察觉，将粥喝了下去。
丹药入腹，初时并无异样。沈清辞能感觉到，那温和却蕴含奇异力量的药力，正顺着经脉缓缓流向心脉。
然而，就在药力即将触及那盘踞的阴毒能量时，异变陡生！
那原本潜伏的“蚀心蛊”毒仿佛受到了挑衅，猛地变得狂暴起来，阴寒蚀骨的气息骤然爆发，试图将那入侵的药力吞噬、驱散！沈擎苍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青筋暴起，露出痛苦之色，手中的粥碗几乎拿捏不住！
“老爷！”守在门外的婆子听到动静，立刻探头进来，看到沈擎苍的模样，脸上非但没有担忧，反而闪过一丝诡计得逞般的快意，尖声道，“大小姐！您给老爷吃了什么？！老爷若有个三长两短，您担待得起吗？！”
沈清辞眼神一寒，知道这是柳氏安排的后手，这婆子恐怕早就等着这一刻！她来不及多想，一步上前，扶住沈擎苍摇摇欲坠的身体，指尖迅速点向他胸口几处大穴，同时将一股精纯的寂灭真力渡入其体内！
寂灭真力带着“终结”与“镇压”的意境，如同冰冷的洪流，瞬间席卷向那狂暴的阴毒能量！
“嗤嗤——”
仿佛冰水浇入滚油，两股性质截然相反的力量在沈擎苍心脉处激烈交锋！沈擎苍身体剧烈颤抖，喉间发出压抑的闷哼，表情痛苦不堪。
门外的婆子见状，眼中狠色一闪，竟直接转身，似乎要去禀报柳氏，将“谋害亲父”的罪名坐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清辞猛地咬破舌尖，又是一口本命元气混合着更为凝练的寂灭真力，强行打入沈擎苍心脉！
“给我镇！”
嗡！
沈擎苍身体猛地一震，那狂暴的阴毒能量在更为强大的寂灭真力与“寂灭护心丹”药力的内外夹击下，终于被强行压制下去，重新变得蛰伏起来。他脸上的痛苦神色缓缓消退，煞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一丝血色，甚至那浑浊的眼神，都清明了一瞬。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带着腥味的浊气，有些茫然地看向扶着自己的女儿，方才那一瞬间，他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却又被一股奇异而强大的力量硬生生拉了回来。
“父亲，感觉如何？”沈清辞收回手，脸色微微发白，连续消耗本命元气，对她负担不小。
沈擎苍感受了一下体内，那股缠绕他数月、令他日渐萎靡的阴寒滞涩之感，似乎……减轻了一些？心口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时时揪紧。他看向沈清辞的眼神，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你……”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问什么。这个女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那婆子已经带着柳氏和几个心腹匆匆赶来。柳氏一进门，就看到沈擎苍虽然脸色依旧不好，但气息似乎平稳了许多，并不像毒发危急的样子，心中不由一沉。
“老爷！您没事吧？”柳氏扑到床前，一脸焦急，眼角余光却狠狠剜了那报信的婆子一眼，怪她大惊小怪。
“我没事。”沈擎苍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清辞送来的药膳……甚合我意。”
柳氏脸色一僵，强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只是老爷，是药三分毒，这入口的东西，还是谨慎些好，万一……”
“姨娘是在怀疑我谋害父亲吗？”沈清辞直接打断她，目光冰冷如刀，“方才这位嬷嬷不分青红皂白便去禀报，口口声声说我给父亲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如今父亲安然无恙，姨娘是否该给我一个交代？还是说，这府里有人并不希望父亲好转？”
她的话如同惊雷，炸得柳氏脸色瞬间惨白！
“你……你胡说什么！”柳氏又惊又怒，指着那婆子骂道，“你这老货，胡乱嚼什么舌根！惊扰了老爷，我饶不了你！”
那婆子吓得噗通跪地，连连磕头。
沈擎苍看着这一幕，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不是傻子，府中流言，柳氏的掌控，以及自己这莫名其妙的“病”……种种疑点在他心中汇聚。如今看来，这个一直被他忽视的嫡女，或许……是破局的关键。
他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都下去吧。我累了。清辞……你有心了。”
这句话，无异于肯定了沈清辞的行为。
柳氏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心中恨意滔天，却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带着人悻悻退下。
沈清辞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知道今日只是暂时占了上风，柳氏绝不会善罢甘休。但至少，她在父亲心中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也为后续治疗打开了局面。
她收拾好食盒，对沈擎苍道：“父亲好生休息，女儿晚些再来看您。”
沈擎苍闭着眼，微微颔首。
走出松涛苑，阳光正好。沈清辞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寂灭源种在方才的消耗后，似乎运转得更加圆融了一丝。
“小姐，您真是太厉害了！”环儿跟在身后，小声激动地说道。
沈清辞淡淡一笑，并未多言。厉害吗？这只是开始。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她抬头，望向帝都某个方向。听风细雨楼……灰鹰……是时候，去会一会他们了。
暗棋已落，风云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