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彻底照亮了靖国公府,却照不散弥漫在亭台楼阁间的紧张气氛。
沈擎苍在听雪苑初步拔除剧毒的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虽未大肆宣扬,却仍在府中高层仆役和心腹护卫间悄然传开。有人暗中欣喜,有人惊疑不定,更有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
沈清辞并未沉浸在初掌权柄的喜悦中,她深知此刻如同行走于万丈悬崖边缘,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父亲虽暂时脱险,但身体极度虚弱,需要长时间精心调养,无法立刻主持大局。而外界的豺狼虎豹,绝不会给她太多喘息之机。
锦华堂如今已成了她临时的议事之所。堂内陈设未变,但端坐于主位之上的人已然不同。沈清辞换上了一身更为利落的青色劲装,长发简单束起,未戴钗环,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
环儿侍立在她身侧,经过昨日连番变故的洗礼,这小丫头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坚毅。下方,几名经过初步筛选、暂时表现出忠诚或至少是中立态度的管事垂手恭立,大气不敢出。
“府中库房、账目、人事,需在三日内重新厘清造册,呈报于我。”沈清辞声音平静,却带着金石之音,“凡有亏空、不清之处,主动上报者,可从轻发落。若待我查实,严惩不贷!”
“是,大小姐!”管事们齐声应道,额头见汗。这位大小姐手段狠辣,眼力毒辣,连柳姨娘那般根基深厚的人都栽了,他们哪敢有半分侥幸。
“此外,”沈清辞目光扫过众人,“即日起,府中各项用度开支,需有明确记录,凡超过百两银钱支取,需有我印信核准。各房各院份例,严格按照旧例执行,不得克扣,亦不得奢靡。”
她这是在立规矩,也是在收拢财权,杜绝中饱私囊,同时稳定人心。
“府中护卫巡逻加强一倍,尤其是松涛苑与听雪苑周边,十二时辰不得间断。外院门禁从严,任何外人来访,一律先通报,未经允许,不得放入。”
一道道指令清晰明确地传达下去,整个国公府的机器,开始围绕着新的核心缓缓加速运转起来。虽然依旧暗流潜藏,但至少表面上的秩序,正在被迅速重建。
处理完紧急府务,沈清辞回到听雪苑内室。沈擎苍已然再次睡去,气息虽弱,却平稳了许多。她仔细为父亲掖好被角,指尖搭在其腕脉上,再次以寂灭真力探查。
蚀心蛊的毒性已被拔除大半,但此毒阴损,盘踞心脉日久,对心脉本源造成了不小的损伤,加之父亲年岁已高,又曾征战沙场留下暗伤,恢复起来绝非易事。后续需要大量的温补药材和精细调养,更需要防范对方可能狗急跳墙,再次下毒。
“父亲这边,还需可靠之人贴身照料。”沈清辞对环儿低声道,“你亲自去挑选几个家世清白、手脚麻利、口风紧的丫鬟婆子,背景要查清楚,绝不能混入柳氏或他人的眼线。”
“奴婢明白!”环儿郑重应下。
这时,一名心腹护卫在门外低声禀报:“大小姐,府外有自称‘回春堂’掌柜的人求见,说是夜宸公子让他送来一些药材。”
沈清辞精神一振,夜宸的效率果然极高。她立刻吩咐将人引至偏厅。
来者是一名看起来普普通通、眼神却透着精明的中年掌柜,他奉上一个密封的玉盒,恭敬道:“沈小姐,这是公子命小人送来的,说是您急需之物。公子还让小人带话,说他需离开帝都两三日,处理些琐事,请小姐一切小心。”
沈清辞接过玉盒,入手微沉,能感受到其内蕴含的精纯药力。她打开一条缝隙,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里面正是她清单上几味最为关键、也最难寻的霸道灵药,年份和品质都无可挑剔。
“有劳掌柜。”沈清辞点头,让环儿取来赏银。
掌柜的却连连摆手:“公子吩咐过,不敢受赏。小人告退。”说完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沈清辞拿着玉盒,心中稍安。有了这些药材,她便能着手炼制效果更强的丹药,加速父亲的恢复。但夜宸的突然离开,也让她心中升起一丝隐忧。他所说的“琐事”,恐怕绝不简单,定然与暗影楼、灰鹰,或是那“烈焰焚城弩”的线索有关。
她将玉盒小心收好,现在还不是炼丹的时候,府内府外,还有太多事情需要她坐镇处理。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麻烦便接踵而至。
先是门房来报,柳家夫人带着一众仆役,气势汹汹地来到府门外,声称听闻柳姨娘病重,定要入府探望,言语间颇为不善,甚至隐隐有强行闯府的架势。
沈清辞闻言,眼中寒光一闪。柳家,终于忍不住跳出来了吗?
“告诉他们,”沈清辞声音冰冷,“柳姨娘身染恶疾,需要绝对静养,太医吩咐不宜见客,以免传染。若柳夫人执意要见,便请她先去太医院求得手谕再说!府中护卫听令,若有人敢擅闯,不必客气,直接拿下,送交京兆尹府!”
“是!”护卫领命而去。
强硬的态度,是眼下必须的。一旦示弱,对方便会得寸进尺。
打发走柳家的人不久,宫中竟也派来了内侍,依旧是柳昭仪宫中的人,打着探病的旗号,实则言语间充满了试探与施压。
沈清辞以同样的理由婉拒,态度不卑不亢。她深知,与宫中打交道,稍有不慎便是大罪,必须慎之又慎。好在父亲身为国公,地位尊崇,只要没有确凿把柄,对方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地欺上门来。
应付完这两波明面上的压力,沈清辞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疲惫。这还只是开始,柳家与宫中的反扑,绝不会如此简单。
她走到书案前,摊开一张帝都的简略地图,目光落在西城区的镜月湖方向。听风细雨楼……灰鹰……还有那个昏迷的刺客。
“去将陈明德写的东西拿来。”沈清辞吩咐环儿。
很快,环儿将一叠墨迹未干的纸张呈上。这是陈明德熬了一夜,写下的关于柳氏平日往来、以及他所知的“蚀心蛊”的所有信息。
沈清辞仔细翻阅着。柳氏平日接触的人除了柳家,便是一些后宅妇人,看似并无异常。但在提及“蚀心蛊”时,陈明德提到,此毒并非天玄大陆常见之物,更像是源自南疆巫蛊之术,柳氏能得到此毒,必然有特殊的渠道。
南疆……沈清辞若有所思。这与暗影楼似乎风格迥异。难道柳氏背后,不止一方势力?
她又拿起夜宸留下的、从那刺客身上搜出的唯一物品——那柄淬毒的匕首。匕首样式普通,是暗影楼杀手的制式装备,但匕柄末端一个极其细微的、如同火焰般的烙印,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个烙印,与她之前在记录“烈焰焚城弩”信息的古籍中看到的某个古老家族的徽记,有几分相似!
难道暗影楼与那个古老家族有关?还是说,这个刺客,并非纯粹的暗影楼之人?
线索纷乱复杂,如同纠缠的线团。
就在这时,袖中的玄璃再次不安地躁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它跳出衣袖,蹲在书案上,朝着西方,发出低低的、带着渴望与警惕的呜鸣,浑身的雪白毛发都微微炸起。
沈清辞顺着它的目光望去,西方……依旧是皇宫的方向。
这一次,她清晰地感受到,玄璃的躁动,并非源于对危险的预警,更像是一种……被同源力量吸引的本能反应!仿佛在皇宫深处,有什么东西,与它体内的太初灵狐血脉,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皇宫……灵狐……寂灭妖皇传承记忆中提及的,上古时代曾与妖族关系密切的天玄皇室……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沈清辞脑海中逐渐成形。
她轻轻抚摸着玄璃,安抚着它焦躁的情绪,眼神却越来越亮。
或许,破局的关键,不仅仅在于化解明枪暗箭,更在于揭开这些尘封的历史与血脉的秘密!
“环儿,”沈清辞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决断,“准备一下,我要去库房,查阅府中所有关于前朝历史、皇室秘闻,以及……南疆风物志异的藏书。”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来印证她的猜想,来编织一张足以应对所有危机的,更大的网。
帝都城西,某处隐秘的宅邸内。
灰鹰看着手中刚刚收到的密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柳氏被灭口,沈清辞迅速掌控国公府,他派去灭口的死士下落不明,夜宸行踪诡秘……一系列变故,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废物!都是废物!”他猛地将密报捏成齑粉,眼中风暴凝聚,“沈清辞……还有那个男人……必须尽快除掉!”
他转身,对阴影中一道模糊的身影低声道:“启动‘暗棋’,是时候,给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送上一份‘大礼’了。”
阴影中的身影微微颔首,无声无息地消失。
灰鹰走到窗边,望着靖国公府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游戏,才刚刚开始。而他手中,还握着一张对方绝对意想不到的……王牌。
帝都的天空,风云汇聚,暗棋连出。一场更加凶险的博弈,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