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的视线被诚王皇甫允的到来暂时迷惑,认为凌薇终究囿于君臣大义,选择了妥协与蛰伏。
朝堂之上,针对北疆的激烈言辞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带着审视的平静。
朔风城内,那座新建的诚王府邸,成为了北疆权力格局中一个独特而安静的存在。
皇甫允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公开场合露面,接受凌薇及文武官员的例行参拜外,大部分时间都闭门不出。
他沉醉于书画琴棋,偶尔在凌薇安排的护卫“陪同”下,出城踏青,对北疆的军政事务,从不主动过问,甚至在一些需要他“用印”的文书上,看也不看便欣然照办。
凌薇对这位年轻的亲王,保持了表面上的极大尊重。
所有重要政令、军事调动,都会抄送一份,尽管她知道,那些文书大概率只会被王府长史归档,永远不会到达皇甫允的案头。
她为他提供了最优渥的生活,最周全的“保护”,将他如同珍宝般供奉起来,同时也隔绝了他与外界任何实质性的联系。
在北疆军民眼中,这位诚王殿下,不过是国公爷出于对朝廷的忠诚而请来的一尊高贵塑像,无足轻重。
他们的目光和忠诚,依然牢牢系于凌薇一身。
外部压力暂缓,凌薇得以将更多精力投向内部夯实与更长远的布局。
北疆与河西的一体化进程稳步推进。
水泥官道开始连接主要城池,新兴的工坊区在朔风城、张掖等地拔地而起,生产着远超这个时代标准的军械、农具和日用品。
蒙学堂如雨后春笋,招贤馆吸引了越来越多怀才不遇的寒门士子与技术工匠。
一支由苏瑾商会主导、北疆护军暗中护航的大型商队,成功穿越河西,抵达西域诸国,带回了丰厚的利润和更广阔的地图与见闻。
然而,凌薇的目光,早已越过北部疆域,投向了帝国的东南腹地——那片被称为“江左”的鱼米之乡,财富重地。
书房内,仅有凌薇、侯三与刚刚秘密返回的苏瑾。
巨大的舆图上,代表北疆-河西的区域被朱砂勾勒得坚实厚重,而南方广袤的区域,则标注着各种复杂的势力符号:割据的藩镇、盘踞的世家、以及……如今朝廷真正还能有效控制的核心区域。
“国公爷,帝京如今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苏瑾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更带着敏锐的洞察,“太后与李德全勉强维持着朝局,但各地赋税日益难以收缴,尤其是江南漕运,几乎被以‘镇海节度使’吴永年为首的几大藩镇把持。朝廷府库空虚,连禁军的粮饷都时有拖欠。据说……太后已有意削减宗室用度,引得怨声载道。”
凌薇指尖划过江南的位置:“吴永年……此人底细如何?”
侯三立刻接话:“回国公爷,吴永年拥兵数万,掌控东南沿海漕运与盐利,是南方最大的实权藩镇之一。此人贪婪暴虐,但与朝中几位重臣关系密切,每年‘孝敬’不断。据我们安插的探子回报,他近期正在大肆扩建水师,其志不小。”
“江南财富,关乎国本。朝廷无力掌控,藩镇尾大不掉,此乃天赐良机。”凌薇眼中闪烁着计算的光芒,“我们不能直接伸手南方,那会立刻引来朝廷和所有藩镇的联合反弹。但……我们可以让水,变得更浑。”
她看向苏瑾:“商会如今在江南根基如何?”
苏瑾自信答道:“回国公爷,江南丝、茶、盐、米,利润巨大,我北疆商会早已渗透。虽受本地豪强与吴永年打压,但凭借我们优质的北货和更灵活的手段,已站稳脚跟,并与一些对吴永年不满的中小商号建立了联系。”
“很好。”凌薇点头,“接下来,我们要做三件事。”
“第一,利用商会渠道,在江南散播消息。重点渲染朝廷财政枯竭,有意加征江南赋税,甚至可能收回部分藩镇利权,以填补亏空。同时, 透露吴永年野心勃勃,有意整合江南,独霸漕运盐利。”
“第二,秘密接触那些对吴永年不满的商号和地方士绅,许以重利,承诺若他们支持……更有秩序的江南,北疆商会将提供庇护和更广阔的北地与西域市场。”
“第三,”凌薇目光锐利,“侯三,让你的人,找机会给吴永年找点麻烦。比如,让他几艘重要的漕运粮船‘意外’沉没,或者让他管辖的某个盐场出点‘乱子’。记住,要做得干净,像是意外或者内部倾轧。”
苏瑾和侯三对视一眼,心中凛然。
国公爷这是要在千里之外的江南,点燃一把火!
这把火,既能削弱朝廷对江南的威信,又能挑起吴永年与其他势力的矛盾,为北疆未来南下,创造极其有利的条件。
“属下明白!”两人齐声领命。
“另外,”凌薇补充道,“加强对帝京的监控。尤其是那位诚王殿下在京中的旧邸,以及与他生母家族可能残存的联系。我要知道,帝京是否还有人,在打这位亲王的主意。”
命令迅速下达。
不久之后,江南之地,各种流言开始悄然传播。
商人们人心惶惶,中小商号对吴永年的霸道行径愈发不满。
而几起突如其来的“意外”,更是让吴永年焦头烂额,暴跳如雷,加强了对内部的清洗和对外部的疑忌,与周边势力关系日趋紧张。
江南的水,开始浑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凌薇,则依旧坐镇朔风城,每日处理着北疆-河西繁忙的政务,偶尔“请示”一下那位只会点头的诚王,仿佛江南的风波与她毫无干系。
唯有在夜深人静之时,她才会站在那幅巨大的舆图前,目光幽深。
北地已固,江南已乱。
这帝国的根基,正在她无形的操控下,一点点松动。
权力的游戏,从来不止于疆场。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皆可为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