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渊在北疆待了月余,最终只能带着一箱箱凌薇“孝敬”给太后和皇帝的北疆特产,和一份措辞恭谨、却通篇强调北疆边防重要、政务繁杂、非凌薇不可的考察报告,灰头土脸地返回了帝京。
他带回去的,不仅是那些价值不菲的礼物,更是北疆铁板一块、军民归心的现实,以及凌薇那深不可测的掌控力。
这份报告在帝京高层传阅后,原本喧嚣的“削藩”之声,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低沉了许多。
强硬派虽然不甘,却也明白,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贸然对北疆动手,后果不堪设想。
太后看着那份报告和琳琅满目的贡品,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一方面,凌薇的“孝敬”和表面上的恭顺,满足了皇室的虚荣心,暂时缓解了直接的冲突;另一方面,北疆越是稳固繁荣,就越是证明凌薇能力的可怕,也越是让她感到如芒在背。
最终,朝廷只能默认了现状,对凌薇“镇国公”的爵位予以追认,对河西的归属含糊其辞,不再提“协助政务”之事。
这场由李德全策划的阳谋,被凌薇以绝对的实力和精妙的应对,生生化解于无形。
朔风城内,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但凌薇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帝京的猜忌不会消失,只会因暂时的无奈而沉淀,等待下一次爆发的时机。
她必须利用这段宝贵的喘息时间,完成更重要的布局。
首先,是深化内部整合,将北疆与河西彻底熔铸一体。
凌薇颁布了《北疆-河西一体令》。
在河西全面推行北疆的新政,包括土地政策、税收制度、司法体系以及……蒙学堂和招贤馆。
她派出大量经过培训的北疆吏员,前往河西各郡县,担任副职或具体执行官员,确保政令畅通。
同时,将河西的优质牧场、矿藏纳入北疆的统一开发计划,由匠作营派出技术人员进行指导。
军事上,北疆护军开始有计划地在河西轮防,并将部分归附的河西部族武装进行整编,汰弱留强,纳入北疆护军体系,由赵擎天统一调度训练。
一条以朔风城为中心,辐射整个北疆和河西的防御体系,逐渐成型。
其次,是加速技术积累与经济发展。
墨尘领导的匠作营,如今已成为北疆的核心机密部门。
水泥实现了规模化生产,不仅用于军事堡垒,也开始用于修建官道、水利设施。
改良后的重型床弩和猛火油柜开始批量列装部队。
凌薇甚至授意墨尘,开始秘密研究利用火药推动的“霹雳炮”(原始火炮)的可行性,虽然进展缓慢,但方向已然明确。
苏瑾掌控的商会脉络,如今已如同北疆的血脉。
东连帝京,西通西域,南触江南。
通过这条商路,北疆不仅输出了皮货、羊毛、药材、水泥制品,更源源不断地输入粮食、布匹、书籍以及……各地的人才和情报。
北疆的经济实力和影响力,在与外界的交流中悄然增长。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是凌薇的“以退为进”之策。
就在帝京以为她会趁势巩固权力、甚至进一步扩张时,凌薇却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她向朝廷上了一道奏折。
奏折中,她首先再次感谢朝廷晋封国公之恩,然后笔锋一转,以“北疆、河西初定,百业待兴,政务军务繁巨,臣才疏学浅,常感力不从心,唯恐有负陛下、太后重托”为由,恳请朝廷选派德才兼备之宗室亲王,出任“北疆、河西宣慰大使”,常驻朔风城,“协助”她处理军政要务,并代表朝廷抚慰地方。
此言一出,举世皆惊!
主动要求朝廷派亲王来“监督”自己?
这简直是自缚手脚!
连杨廷鹤在帝京看到抄送的奏折副本时,都惊愕不已,完全摸不透凌薇的意图。
帝京方面,在经过最初的震惊和疑虑后,狂喜之情几乎难以抑制!
凌薇这是顶不住压力,主动服软了?
还是以退为进,故作姿态?
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若能派一位亲王坐镇北疆,无疑是在凌薇身边埋下了一颗最有力的钉子,可以有效监视、牵制,甚至逐步分薄她的权力!
太后与心腹重臣几经商议,最终选定了年仅十六岁的诚王皇甫允。
他是当今皇帝的幼弟,生母早逝,在宫中并无根基,性格据说温和甚至有些懦弱,易于控制。
派他去,既满足了凌薇“请求宗室”的要求,又不会因为亲王势力过大而尾大不掉,堪称完美人选。
消息传回北疆,赵擎天、季容等心腹皆是大惑不解,甚至有些愤懑。
“国公爷!此举何意?岂非引狼入室?”赵擎天忍不住直言。
“是啊,国公爷,那诚王再无能,也是皇室亲王,他若在此,我等行事必将束手束脚!”季容也忧心忡忡。
凌薇看着他们,淡然一笑:“狼?他顶多算只绵羊。我要的,就是他是个无能易控的亲王。”
她耐心解释道:“帝京对我猜忌已深,硬顶绝非上策。我主动请求派亲王,一来可示弱,麻痹朝廷,换取更长时间的和平发展;二来,有了这位‘宣慰大使’,北疆、河西的一切政令、军事行动,便都有了‘奉旨行事’的幌子,名正言顺,可堵天下悠悠之口;三来……”
她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有一个皇室亲王在我手中,有些事情,操作起来,会方便很多。”
她没有明说,但赵擎天和季容都是聪明人,稍一思索,便隐约明白了凌薇更深层的意图——挟亲王以令诸侯?
或者……为更遥远的未来,埋下一个关键的伏笔?
众人恍然,心中对凌薇的深谋远虑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久,诚王皇甫允在朝廷使团的护送下,抵达朔风城。
正如情报所述,这位少年亲王面容清秀,带着几分怯懦和茫然,对北疆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又畏惧。
凌薇率领文武,以极高的礼节出迎,将其安置在早已准备好的、奢华却处于严密“保护”下的王府之中。
在接下来的公开场合,凌薇对诚王极尽臣子之礼,事事“请示”,处处“汇报”,给足了这位亲王面子。
暗地里,诚王的一切活动都在侯三的监视之下,他接触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逃不过凌薇的耳目。
诚王本身对权术毫无兴趣,整日要么在王府读书作画,要么在凌薇安排的“向导”下游山玩水,对军政事务避之唯恐不及,完全成了一个被供奉起来的泥塑菩萨。
凌薇则借着这尊“泥菩萨”,更加放手地推行她的政策。
无论是深化新政,整合河西,还是向西域派遣商队和使者,都冠以“奉诚王令,宣慰地方,发展民生”的名义,变得理直气壮。
帝京方面,定期收到诚王报平安以及称赞北疆“政通人和”的奏折,见凌薇确实安分守己,对亲王恭敬有加,终于稍稍放下心来,认为削藩之事可徐徐图之。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凌薇正利用这宝贵的和平时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效率,夯实着她争霸天下的根基。
她的目光,已经越过诚王这枚棋子,投向了更南方的富庶之地,投向了那看似稳固,实则早已千疮百孔的胤朝腹地。
棋盘之上,她已布下重重暗子。
只待时机一到,便可搅动风云,天下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