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耕暗流
皇帝的嘉奖与新的旨意,随着帝国的信风船队抵达新常山。擢升的荣耀与厚重的赏赐,让明汉王府上下欢腾,士气愈发高昂。
然而,赵广与成公英在欣喜之余,更深刻地领会到了王韧战略调整的深意——明洲的使命,已从狂飙突进的征服,转向更为漫长却也更为根基深厚的“深耕”。
“陛下圣明,洞见万里。”成公英抚着诏书,对赵广道,“如今内陆盆地门户已开,强敌暂平,正是偃武修文,劝课农桑,夯实根基之时。唯有将此洲真正化为我汉家血肉,方能成为帝国永不倾覆的基石。”
国相徐越率先躬身:“臣必竭尽全力,统筹内政,使新土政令通畅,民有所安。”他之前主要精力放在新常山城的初期建设与移民安置上,如今随着疆域扩大,他的职责将扩展到整个明汉王国的民政体系构建。
新的国策迅速下达并执行。
兴修水利,劝课农桑:以平虏寨和定南堡为中心,大批归附的土着劳力在汉军监督和汉人工匠指导下,开始挖掘沟渠,引萨克拉门托河及其支流之水,灌溉新开垦的田地。
来自神州的稻种、粟种被播撒下去,司稼官们仔细记录着不同作物在不同土壤、气候下的表现。同时,对本地发现的那些耐旱块茎和草籽的驯化栽培也在加速进行。
广袤的内陆盆地,第一次出现了大规模、有组织的农业生产景象。收获的粮食,不仅供给军队和移民,也开始有部分用于与尚未完全归附的部落进行交换,以经济手段加深联系。
工坊扩张,技术落地:随旨意而来的帝国工部工匠,带来了更先进的蒸汽机图纸、水力锻锤设计以及冶金技术。
新常山港的工坊区规模再次扩大,高炉立起,日夜不停地冶炼着从金山谷和北部新铜矿运来的矿石。
除了铸造钱币和兵器,农具、锯子、凿子等生产工具也开始批量生产,部分用于装备屯田的军民,部分则作为“赏赐”或交易品,流入归附部落,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们的生产方式。
“铁牛”船的建造也未曾停歇,更多的内河船只被打造出来,如同活动的血管,维系着沿海与内陆越发紧密的联系。
羁縻同化,文化浸润:对于内陆诸部,汉军停止了大规模的征伐。取而代之的是,由通译、宣化吏以及归顺部落代表组成的“抚夷使”频繁活动。
他们在各部落间穿梭,调解纠纷,传播汉话汉礼,分发印有简单汉字的画册(描绘农耕、纺织、汉家礼仪等),并邀请部落酋长的子弟前往新常山设立的“蒙学”就读。
这些举措虽然阻力依然巨大,但汉文明的吸引力,伴随着盐铁布帛等实实在在的好处,正一点点侵蚀着古老的部落传统。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首先是人心的微妙变化。随着大规模战事的减少,军队系统内部,一些习惯了刀头舔血的将领,如王双、阎行等,开始感到些许失落和躁动。他们更渴望开疆拓土的军功,而非日复一日的屯垦和巡逻。
而文官系统,以蒋琬、马良为首,地位和影响力则在稳步上升,他们负责的民政、赋税、教化事务,日益成为王国的重心。这种文武之间权力与心态的消长,虽未表面化,却已埋下潜在的冲突因素。
其次是来自更远方的不确定威胁。勘探使团带回的消息称,在盆地更西方,越过一片浩瀚的盐湖和沙漠(大盐湖沙漠),似乎存在着更为庞大、组织更为严密的部落联盟,他们饲养着一种奔跑迅速的动物(疑似马),拥有更精良的弓箭,对外来者抱有强烈的敌意。
只是由于距离遥远,环境恶劣,双方尚未发生直接冲突。
最大的暗流,却来自内部,源于那令人疯狂的黄金。
金山谷的金矿开采已步入正轨,产量稳定。然而,黄金的诱惑太大了。尽管律法严苛,管理严格,但私下盗采、走私金砂的行为开始悄然出现。
参与其中的,不仅有胆大包天的冒险者和亡命之徒,甚至开始牵扯到少数监管矿区的低阶军官和吏员。
一条隐秘的、将明洲黄金偷运往海外或流入黑市的链条,似乎正在阴暗的角落里慢慢滋生。
这一日,负责监察矿区的将领夏侯兰,押解着几名抓获的盗采者和一名涉嫌受贿的汉军队率,面色凝重地来到赵广面前。
“世子,金矿之利,动人心魄。长此以往,恐生内溃之患。需加重典,彻查严惩!”夏侯兰沉声禀报。
赵广看着那几名面如死灰的囚犯,眉头紧锁。他深知,黄金既能富国,亦能蚀骨。如何在利用其利的同时,防范其害,是比对付外部敌人更为棘手的难题。
“军师,国相此事你们如何看待?”他转向成公英。
成公英沉吟道:“堵不如疏,严刑峻法固然需用,然亦需正视人性之贪。或可仿效帝国盐铁专卖之制,进一步严格金矿管控,同时,提高矿工待遇,设立举报重赏,并让监察系统(指帝国派驻的监察使王重)更深入地介入。”
徐越补充道:“臣以为,或可将部分黄金收益,明确用于公共建设、军功赏赐及民生改善,并公示于众,让众人知此金乃为国为民,而非私藏之利,或可稍减觊觎之心。”
赵广点了点头,目光变得锐利:“准!夏侯将军,依律严惩此次涉案之人,以儆效尤。同时,颁布新令:凡举报盗采、走私黄金属实者,赏金十倍于其所涉之金!”
“蒋琬先生,拟定章程,将金矿岁入之三成,专项用于水利、道路、学舍修建及将士额外抚恤!”
命令下达,一场针对黄金贪腐的整肃在新常山和金山谷悄然展开。血腥的镇压与利益的引导双管齐下,暂时压制住了这股危险的暗流。
但赵广和王国核心层都明白,这仅仅是开始。深耕之路,不仅需要应对看得见的天灾与敌人,更需要时刻警惕来自内部的、因利益与权力而滋生的无形蛀虫。
帝国的棋盘上,明洲这一角,在看似稳固的局势下,正经历着从征服到治理的深刻蜕变,其间的波澜,或许比沙场征战更为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