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的秋日,天高云淡,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在靖北王府别苑的庭院中投下斑驳的光影。陈天纵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袍,坐于石凳之上,指尖夹着一枚黑子,正对着面前的棋盘凝神思索。棋盘上局势纷繁复杂,黑白交错,如同此刻盛京的朝局。
灰隼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垂首禀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阁主,宫中暗线传来密报。陛下今日辰时,于御书房单独召见了暗卫指挥使,历时半个时辰。指挥使退出时,面色凝重。随后,陛下又密召了内务府总管与钦天监正。”
陈天纵落子的动作未有丝毫停顿,黑子“啪”地一声,点在棋盘一处看似无关紧要的边角,声音平淡无波:“说了什么?”
“具体谈话内容无法探知,御书房防守太过严密。”灰隼语气凝重,“但暗线注意到,指挥使进入时,手中捧着一摞厚厚的卷宗。而内务府总管离开后,便立刻去了皇家秘库,调取了一批关于……关于上古禁忌阵法与秘术的记载。钦天监正则开始频繁观测星象,尤其关注……紫微帝星周边的星轨变化。”
陈天纵执棋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自然,又拈起一枚白子。
皇家秘库的禁忌记载?观测帝星星轨?
皇帝的这些举动,已然超出了寻常的猜忌与权衡,透出一股不惜代价、寻求破解之法的决绝,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针对“非人”力量的恐惧。
“还有,”灰隼继续道,“我们安插在太医署的人回报,今日送往别苑的药材,分量与种类依旧,但其中几味主药的年份和产地,被暗中替换成了……药性更为猛烈,甚至略带几分毒性,若长期服用,会潜移默化损伤经脉根基的次品。手法极为隐蔽,若非我们早有防备,极难察觉。”
药材下毒,手段阴损,意在温水煮蛙,毁其根基。
陈天纵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这倒是像那位陛下能干出来的事情,明面上维持着“关怀”的假象,暗地里却已开始不择手段。
他并未对药材之事置评,反而问起了另一件事:“七皇子那边,近日与哪些人走得近?”
灰隼略一思索,答道:“七殿下近日主要接见了几位兵部与户部的侍郎,以及几位在清流中颇有声望的翰林学士。看似都在讨论漕运改革与边军粮饷事宜,并未直接涉及阁主。不过……他前日倒是私下见过一次宗正寺卿,谈话内容不详。”
宗正寺,掌管皇室宗族事务。李玹在这个敏感时刻私下会见宗正寺卿,其意不言自明——他不仅在巩固朝堂势力,更开始着手经营皇室内部的关系,为那“储君”乃至更高的位置铺路。
陈天纵轻轻落下白子,棋盘上的局势似乎因这一子而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知道了。”他挥了挥手,“下去吧。药材照常收下,如何处理,你自行斟酌。”
“是。”灰隼躬身,身影再次融入阴影。
庭院中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吹落叶的沙沙声,以及棋子偶尔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
陈天纵独自对着棋局,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棋盘,落在了那九重宫阙之上。
皇帝的恐惧与杀意,已如实质。从暗卫的密报,到禁忌阵法的搜寻,再到暗中下毒,每一步都在将他往绝路上逼。这位陛下,显然已经将他视为了必须清除的、超越常理的心腹大患。
而七皇子李玹,则在趁机扩张势力,稳扎稳打,俨然已以“未来之主”自居。他或许对陈天纵心存感激,或许仍有拉拢之意,但在绝对的皇权与自身利益面前,这份“情谊”能有多牢固?
陈天纵很清楚,自己展现出的力量,如同一把悬于所有人头顶的利剑。皇帝害怕无法掌控,李玹何尝不忌惮将来无法驾驭?现在的合作与客气,不过是权宜之计。
他轻轻摩挲着指尖的棋子,那冰凉的触感让他心神愈发清明。
帝心已冷,杀局将成。
他之前的隐忍与伪装,争取到了扳倒明面敌人的时间与空间。如今伪装撕破,实力显露,便意味着他正式从幕后走到了台前,将要直面来自帝国最高权力最赤裸、最残酷的倾轧。
这不再是阴谋暗算,而是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般的正面碾压。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株青松之下,抬头望向湛蓝如洗的苍穹。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是雷霆将至,乌云压城。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再无半分波澜,只剩下一片冰封的决绝。
既然躲不过,那便……来吧。
他倒要看看,是这帝国的天威更盛,还是他掌中的诗剑更利!
帝心冰冷,恰似这秋日寒风。
而他心中的战意,亦如即将喷薄的火山,炽热而决绝。
下一局,已非棋枰之争。
而是,道统与皇权,个人与帝国的……终极对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