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李琮被废黜圈禁,柳公权下狱待斩,其庞大党羽或被清算,或作鸟兽散。这场由西山袭杀引爆、最终以陈天纵门前显圣达到高潮的惊天风暴,在盛京的权力场上,硬生生犁出了一片全新的、布满残骸与机遇的焦土。
旧有的格局被彻底打破,权力的天平剧烈摇摆之后,开始向着新的平衡点缓缓沉降。
七皇子李玹,无疑成为了这场变故中最大的受益者。
最大的政敌三皇子彻底倒台,与之捆绑最深的柳党势力土崩瓦解,朝堂之上瞬间空出了大量关键位置,也留下了巨大的权力真空。几乎是在皇帝旨意下达的当日,七皇子府门前便车马络绎不绝,往日那些持观望态度的中立官员,乃至部分原属柳党、但根基较浅、急于寻找新靠山的官员,纷纷携重礼拜谒,试图在这位新晋的、也是最热门的储君人选面前留下印象。
李玹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众星捧月”冲昏头脑。他深知,父皇正值盛年,猜忌心极重,此刻越是得意,越需谨慎。他一面温言安抚、谨慎甄别着前来投靠的官员,一面更加勤勉地处理政务,在皇帝面前表现得愈发恭谨谦和,将“不结党”、“不营私”的姿态做得十足。但暗地里,他已在心腹幕僚的辅佐下,开始有条不紊地接管、安插人手,填补三皇子与柳党倒台后留下的关键职位,不动声色地扩张着自己的影响力。
朝堂之上,原本三足鼎立(帝党、三皇子党、七皇子党)或是多方牵制的局面,已然变成了七皇子一家独大,帝党居中制衡的雏形。许多敏锐的官员已然开始调整方向,言语行动间,不自觉地向七皇子倾斜。一股以李玹为核心的新兴政治力量,正在迅速凝聚、成型。
然而,在这看似明朗的新格局之下,一股更深沉、更令人不安的暗流,也在悄然涌动。这股暗流的中心,并非任何一位皇子,而是那位依旧“抱病”居住在靖北王府别苑的年轻人——陈天纵。
陈天纵在别苑门前,以诗为剑,轻描淡写屠戮数十死士的场景,经过无数目击者的口耳相传与添油加醋,已然在盛京顶层权贵的小圈子里,演化成了近乎神话的传说。
“吟诗杀人”、“十步毙敌”、“域境乃至更高”……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带来的不是敬佩,而是彻骨的寒意与难以言喻的忌惮。
一个如此年轻,拥有如此恐怖实力,且心机深沉、善于隐忍伪装的人,他想要什么?他能做什么?
他今日可以为了自保,或是为了报复,将宰相与皇子掀翻在地。那么明日,若他觉得皇权碍事,或是陛下触怒了他,他又会做出何等惊世骇俗之举?
这种超越常理、无法掌控的力量,本身就足以令所有习惯于在权力规则内游戏的权贵们,感到本能的不安与恐惧。
皇帝的态度,更是加剧了这种氛围。在迅速处理完柳公权与三皇子之后,陛下对陈天纵之事,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没有召见,没有封赏,甚至没有一句公开的评价。只是下令太医署继续“悉心诊治”,并维持着对别苑的监视。这种沉默,本身就充满了耐人寻味的警惕与权衡。
因此,尽管七皇子势力大涨,朝堂看似焕然一新,但一种无形的、针对陈天纵的警惕与疏离,却如同无声的瘟疫,在顶层圈层中弥漫开来。官员们在公开场合绝口不提陈天纵,私下议论也讳莫如深。前往靖北王府别苑拜访的人,非但没有因陈天纵的“功绩”和“实力”而增多,反而变得更加门可罗雀——所有人都害怕在这个时候,与这个深不可测的“危险人物”扯上任何关系,引来陛下的猜忌。
靖北王府别苑内,依旧是一片沉寂。
陈天纵仿佛对外界风云变幻浑然不觉,每日里仍是读书、烹茶、偶尔在院中散步,脸色依旧带着几分刻意维持的“病气”。
七皇子李玹倒是派人送来了丰厚的礼物和一封言辞恳切、赞誉有加的信函,感谢他“拨乱反正”,并隐晦地表达了继续合作的意愿。但信使并未得到陈天纵的亲自接见,礼物也被灰隼以“司马需要静养”为由,客气地原封退回。
陈天纵站在书房的窗边,看着庭院中那几片顽强挂在枝头的枯叶,在秋风中打着旋儿。
“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低声自语。
扳倒了明面上的敌人,却引来了更深的忌惮。这盛京的棋局,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你死我活。
七皇子的崛起,皇帝的沉默,众臣的疏离……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展露实力,本就是一柄双刃剑。在清除障碍的同时,也必然将自己置于聚光灯下,成为众矢之的。
但这正是他想要的。
隐藏在暗处,固然安全,却也限制了手脚。如今他既然已经站到了台前,那么有些棋,就可以下得更直接,更凌厉了。
朝堂新格局已成。
而他,这位新格局中最不稳定、也最令人忌惮的变量,已然准备落子。
接下来,该是让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以及这位风头正劲的七皇子明白——他陈天纵,绝非他们可以随意掌控或定义的棋子。
他,本身就是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