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至“识境·观照”,带给陈天纵的不仅是感知力的飞跃,更是一种对潜藏危机洞察力的质变。那夜掠过侯府上空的、带着窥探意味的微弱精神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层层警惕的涟漪。
白日里,他依旧是那个眼神空洞、需要在丫鬟搀扶下才能在花园中“散步”的痴傻少爷。步履蹒跚,目光茫然地掠过假山流水,廊庑亭台。府中的仆役早已习惯,见到他纷纷低头避让,目光中掺杂着怜悯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
然而,无人知晓,在这副浑噩躯壳之下,一股无形无质的精神感知正以他为中心,如同水银泻地般悄然蔓延,笼罩着方圆十丈的每一寸空间。
他“听”到了负责打扫庭院的老仆,一边挥动扫帚,一边低声与同伴抱怨月钱又被克扣了几分,言语中对侯府前景充满悲观;他“感”到了两名由福伯安排进来、伪装成普通杂役的老兵,体内气血虽刻意收敛,却依旧比常人雄浑凝练,行走坐卧间带着军旅特有的痕迹,而他们对这座府邸那份近乎本能的守护之意,也如同微弱的火苗,在他的感知中清晰可辨。
他甚至捕捉到了府门外,偶尔路过的一些看似寻常的贩夫走卒或行人,其中几人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带着审视与算计的精光,以及他们下意识放缓脚步,侧耳倾听府内动静的细微姿态。
这些零碎的信息,与他之前通过天枢楼获得的情报相互印证、补充,让他对侯府所处的真实环境,有了更立体、更冰冷的认知。侯府就像一座看似沉寂、实则被无数双或明或暗的眼睛包围的孤岛。
而更让他在意的是,在他突破后的这几日里,那夜感知到的陌生精神波动,又出现了两次!一次是在凌晨天色未明之时,一次是在正午坊市最喧嚣的刻。它们如同幽灵,小心翼翼地擦过侯府的边界,停留时间极短,探查得也更加隐蔽,若非陈天纵时刻保持着“识境”的感知,几乎难以捕捉。
对方很谨慎,目的不明。是皇室暗卫例行公事的监控?是张家聘请的、擅长精神秘法的修士?还是……其他隐藏在更深处的势力,对这座日渐衰落的军神府邸产生了别样的兴趣?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是夜,陈天纵通过加密渠道,向天枢楼下达了最高优先级的指令。指令很简单,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暂停一切非必要的外扩行动,所有已知身份的成员及外围眼线,立即转入更深层的潜伏状态,启用备用联络方式。同时,集中所有资源,重点调查三件事:其一,近期京城内是否有陌生的、擅长精神秘法或行为异常的修士出现;其二,严密监控张家核心成员,尤其是张恒的动向,及其与不明人物的接触;其三,排查各城门口、码头、主要客栈,留意形迹可疑、尤其是试图打探侯府或阴阳阁相关信息的陌生面孔。
指令发出后,陈天纵又单独召见了福伯。
“福伯,府内明暗哨位,从今夜起,增加三成。尤其是夜间,重点防御区域向外延伸至府墙外十丈。”陈天纵的声音在密室中显得格外清晰,“但一切需在暗中进行,不可增派人手,不可改变日常巡逻规律,以免打草惊蛇。我要的是如同蛛网般的预警,而非坚壁清野的对抗。”
福伯神色凝重,他虽无法像陈天纵那般感知到精神层面的窥探,但多年沙场生涯养成的直觉,让他也嗅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老奴明白。会安排信得过的老兄弟,利用地形和阴影,布下暗哨。”
天枢楼在文先生和小乙的指挥下,如同被上紧发条的精密仪器,高速而隐秘地运转起来。散布在神都各个角落的底层眼线被悄然唤醒,又按照新的指令迅速隐匿。小乙亲自带着几名最机灵、最不起眼的少年,冒险接近城西几处已知的、与张家往来密切的修士落脚点,以及一些鱼龙混杂的地下消息集散地,进行外围观察和监听。
数日后,几份经过加密处理的情报,通过不同的渠道,陆续送到了陈天纵手中。
一份来自天枢楼安插在码头区域的眼线“泥鳅”,他回报称,近日有几艘标注着外地商号、吃水却颇深的货船在夜间悄然靠岸,货物被直接运往城西一处由张家暗中控制的仓库,守卫异常森严,且似乎有修士气息隐现。
另一份来自监视张恒动向的眼线,发现张恒近日频繁出入“百花楼”,并非单纯寻欢作乐,多次与几名操着异地口音、气息彪悍的武者密会,言行间对陈家多有辱骂,并曾隐约提及“贵客已至”、“时机将到”等语。
还有一份情报更为模糊,来自一个混迹于底层江湖的消息贩子。他提到,近半月来,黑市上似乎有人在暗中打听一种能够“惑人心神”或“探查隐秘”的偏门法器或药物,出价颇高,但需求描述含糊,不像是寻常江湖恩怨。
陈天纵将这几份情报在灯下铺开,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线索依旧零碎,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码头的异常货物,张恒的频繁密会,黑市上的诡异打听,还有那如同跗骨之蛆的精神窥探……
这些碎片之间,似乎隐隐存在着某种联系,指向一个正在暗中编织、逐渐收紧的罗网。而网的目标,很可能就是镇远侯府,或者说,是他陈天纵。
山雨欲来风满楼。
陈天纵推开窗户,清冷的夜风涌入,带着深秋的寒意。他的目光越过侯府的高墙,投向神都那灯火阑珊、却又深不见底的夜色。突破“识境”带来的些许喜悦,早已被这沉甸甸的危机感所取代。
阴阳阁的雏形刚刚搭建,他的个人实力也远未到可以无视一切的地步。而敌人,却已经不再满足于暗处的窥视,开始显露出更具威胁性的獠牙。
“想安静种田,看来是奢望了。”他低声自语,眼神却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冷静和锐利,仿佛两柄在鞘中嗡鸣的利剑,“既然躲不过,那便……看看这潭水底下,究竟藏着些什么魑魅魍魉。”
潜龙已感知到水下的暗流与窥伺。是继续深潜,隐匿锋芒?还是……择机而动,搅动这一池浑水?
答案,在少年愈发坚毅的眼神中,已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