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万籁俱寂。神都外城,那座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废弃砖窑,今夜却透出一种不同以往的、沉凝而肃穆的气氛。
窑洞深处,原本堆积的杂物已被清理一空,地面平整。中央区域,依照特定方位,精准地摆放着七盏造型古朴的油灯,灯焰跳跃,将墙壁上一个用新炭精心勾勒出的巨大太极图纹映照得忽明忽暗。黑白流转的图案,在幽暗的光线下仿佛拥有生命,散发着玄奥的气息。
太极图下方,三十余道身影肃然而立,鸦雀无声。这些人,便是阴阳阁目前所有的核心与骨干。站在最前方的,是依旧戴着斗笠、气息渊深如海的陈天纵,以及神色肃穆、腰背挺直如松的福伯。其后,是身着洗得发白文士袍、面容清癯的文先生,眼神灵动中带着警惕的小乙,身形壮硕、面容坚毅的石头,气质温婉却目光坚定的青禾,以及手持简陋账册、神情专注的铁算。再后面,则是经过数月严苛筛选与考验,最终留下的二十余名天枢、天璇、天玑三楼的初期成员。
没有喧哗,没有交头接耳,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空气中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那无声流淌的、混合着激动、敬畏与踏上未知征程的决然情绪。
陈天纵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面孔,那些脸庞或稚嫩,或沧桑,此刻却都映照着同样的灯火,闪烁着相似的光芒。他的声音不高,却在精神力的巧妙加持下,清晰地、平稳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如同直接在心神深处响起:
“今日,于此暗室,承太极之理,立我‘阴阳’之阁。”
他抬起右手,指向墙壁上那巨大的太极图:“阴与阳,并非对立,而是相生相循,构成这天地至理,万物法则。我阴阳阁,便以此为本,以此为纲。”
他的指尖仿佛蕴含着某种力量,随着话语,在虚空中缓缓划动,引动着众人的心神随之流转。
“阴,主藏、主静、主谋,是为天枢!”声音陡然拔高一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定位,“掌情报、策划、渗透,于无声处听惊雷,于无形中布大局,为我阁之眼、之耳、之神经中枢!”
小乙与文先生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感到肩头沉甸甸的责任。
“阳,主动、主显、主伐,是为天璇!”陈天纵的手势变得刚猛,如同出鞘的利剑,“掌战斗、护卫、执行,于万军中显锋芒,于危难时定乾坤,为我阁之拳、之剑、之钢铁脊梁!”
石头与身后几名天璇楼成员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周身气血隐隐勃发。
“阴阳交汇,运转不息,需资财为继,是为天玑!”手势再变,圆融抱合,“掌资源、商贾、财物,于市井中聚微利,于无声处筑根基,为我阁之血、之基、之生存命脉!”
青禾与铁算微微颔首,眼神中充满了使命感。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再次为在场的每一个人敲定了自身的职责与在这庞大机器中的位置,也让“阴阳阁”这个名号,从虚无的构想,变得具体而神圣。
“然,入我阴阳阁,首重其心!”陈天纵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寒冰撞击,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需认同‘唯心’之道,坚信心外无物,力量源于自身意志!坚信我辈之人,可凭此心,开前所未有之道路!”
“需忠诚不二,守口如瓶!阁内之事,纵遭千刀万剐,魂飞魄散,亦不可泄于外!”
“需守望相助,同门为袍泽!不得内斗相残,背信弃义!”
“需令行禁止,恪守阁规!违者,无论功过,依律严惩不贷!”
一条条简洁却森严如铁的阁规,伴随着他冰冷如实质的目光,如同烙印般,深深铭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窑洞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无人敢有丝毫杂念,唯有心脏在胸腔内沉重地跳动。
“前路漫漫,强敌环伺,荆棘遍布。”陈天纵的声音放缓,却更显沉重,如同背负着山岳,“我等所行,乃逆流而上,乃开前所未有之道路。或许会失败,或许会牺牲,或许……永无见光之日。”
他停顿片刻,目光再次扫过那一张张在灯火下显得格外坚毅,甚至带着几分殉道者般神采的面庞。绝望并未出现,反而有一种火焰在瞳孔深处燃烧。
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种斩钉截铁、撼动心魄的信念:“但,心火不灭,信念长存!纵是星火,亦可燎原!纵是微尘,亦能填海!我等今日于此立誓,他日,必让‘阴阳’之名,响彻寰宇!必让‘唯心’之道,光耀千秋!”
“愿随阁主,万死不辞!”
福伯第一个单膝跪地,头颅低垂,沉声低吼,声音如同闷雷在窑洞中滚过。
“愿随阁主,万死不辞!”
文先生、小乙、石头、青禾、铁算……所有骨干,紧随其后,齐声应和,声音汇聚,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愿随阁主,万死不辞!”
三十余道声音,无论老少,尽皆俯首,低沉而坚定的誓言在窑洞内轰鸣、回荡,仿佛连墙壁上的太极图都随之震颤,那七盏油灯的火焰也猛地向上窜升,爆发出更加明亮的光芒!
陈天纵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那无形中汇聚、升腾的信念之力,朗声道:“好!自今日起,阴阳阁,正式立阁!诸位,请起!”
众人应声而起,身姿挺拔,眼神灼灼,气质已然发生了蜕变。他们不再是迷茫的个体,不再是挣扎求生的浮萍。他们有了共同的信念基石,有了严密的组织架构,有了清晰的前进方向,以及一个看似遥不可及、却足以让他们奉献一切的宏伟目标。
陈天纵从怀中取出几枚早已准备好的木牌。木牌样式古朴,触手温润,一面精心雕刻着太极阴阳鱼图案,另一面则刻有细小的星辰符号,分别对应天枢、天璇、天玑三星。他将这些木牌,郑重地分别授予文先生、小乙、石头、青禾、铁算等核心骨干。
“此乃身份凭证,亦是我阁精神所系。见牌如见人,持牌需尽责,牌在人在,牌失人亡。”
接着,他又宣布了几项具体的人事任命细化,以及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核心方针:巩固现有成果,深化各楼职能,全力潜伏,积蓄力量,应对已然逼近的危机。
仪式简短,没有繁文缛节,却充满了力量与神圣感。
当众人怀着激荡难平的心情,依照预定顺序,悄无声息地散去,如同水滴融入大地,回归各自的岗位与潜伏地点后,窑洞内只剩下陈天纵和福伯,以及那七盏依旧在静静燃烧的油灯。
“阁主,接下来……”福伯低声询问,语气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郑重。
陈天纵望着墙壁上那巨大的、在灯火映照下仿佛缓缓旋转的太极图,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砖石,投向了神都那深不见底、波谲云诡的夜色。
“根基已立,潜龙当归。”他轻声说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锋芒,“通知天枢楼,启动‘暗流’计划,加大对张家及那几股不明势力的监控力度,我要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天璇楼,进入‘砺锋’状态,加速实战演练,我需要他们尽快能派上用场。天玑楼,‘织锦’计划可适度扩张,但必须确保绝对隐蔽,资金流向要更加分散。”
“是!”福伯躬身领命,身影融入阴影,迅速离去。
陈天纵独自立于窑洞中央,七盏灯火将他孤寂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太极图上。
阴阳阁,这艘承载着“唯心”火种与无数人希望的航船,终于在这一刻,斩断缆绳,正式扬帆,驶入了危机四伏、却也充满无限可能的惊涛骇浪之中。
是乘风破浪,直济沧海?还是折戟沉沙,葬身鱼腹?
答案,将由他们手中的力量与心中的信念来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