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不受控制地移动起来。
我无声地拉开自己房间的门,穿过寂静的廊道,脚下踩在冰冷的木地板上时,每一步都轻得像踩在棉花上。
空气里弥漫着夜露的清冷和木质建筑特有的微潮气息。
我停在了他房门外。
里面依旧是一片沉寂,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一丝。
搭在冰冷的门框上指尖能感觉到木质纹理的细微凸起。
我在门外犹豫了片刻,指尖还是轻轻用力,无声地将纸门推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里面没有点灯,一片浓重的黑暗,只有淡淡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空气里有他身上那种熟悉的清冽干净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很淡,却异常清晰。
我借着微弱的光线,勉强能辨认出他侧躺在被褥里的轮廓。
他似乎是背对着门的方向,被子盖到肩膀,一动不动,似乎睡得很沉。
我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走进去,在靠近他枕边的榻榻米上跪坐下来。
黑暗中,视觉几乎失效,其他感官变得格外敏锐。
我能听到他颤抖着的,极其轻微的几乎压抑着的呼吸声,能闻到他头发上干净的皂角味,还有那丝淡淡的血腥气。
来源似乎就在附近。
目光努力适应着黑暗,落在他朝向我的那半边脸上。
月光吝啬地勾勒出模糊的线条,但那个位置似乎比周围皮肤的轮廓要高出一些,显得有些微肿胀。
下手还是有点重了。
我还以为以这具身体对他的宠溺程度,她会收着点力。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那个属于这具身体的意识又开始后悔了。
白天强压下去的担忧和一丝悔意,在看到他这模糊轮廓的瞬间,猛地翻涌上来冲垮了所有的疲惫。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我微微俯下身,嘴唇轻轻地碰了一下他靠近我的那只耳朵尖。
一个蜻蜓点水般的触碰,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还有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做完这个动作后我立刻直起身,指尖微微蜷缩起来。
黑暗中,他依旧维持着那个侧躺的姿势,呼吸的频率似乎也没有变化。
仿佛刚才那个微小的触碰真的不曾惊扰他的沉睡。
我松了口气,但那口气还没完全吐出,手腕便猛地被一只滚烫的手攥住。
那只手在剧烈地颤抖,滚烫的掌心沁出湿冷的汗水。
泉奈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月光清晰地映照出他的脸。
没有睡意,没有茫然,只有一片被水光彻底淹没的通红。
泪水无声地、汹涌地从他眼眶里滚落,滑过太阳穴,没入鬓角的黑发里,留下湿亮的痕迹。
他的鼻尖也是红的,嘴唇被自己死死咬着,渗出血丝。
泉奈死死地抓着我的手腕,指节用力到发白,身体因为无声的哭泣而剧烈地颤抖着。
他看着我,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里面盛满了委屈,惊惶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姐姐……”他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浓重的鼻音和抑制不住的抽噎,破碎得不成句子。
“是我先的……”
“是我先的……”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更低了,几乎是气音,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无助,“是我……一直是我……”
他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我被他攥住的手腕皮肤上。
他不再说话,只是死死抓着我的手腕,身体因为哭泣而蜷缩得更紧,单薄的肩膀耸动着。
“泉奈。”
我试着抽了一下手腕,纹丝不动。
他的手指像铁铸的镣铐,我伸出另一只没被禁锢的手,指尖触到他脸颊上湿冷的泪痕,那温度烫得我指尖一缩。
他一颤,像是被我的触碰惊醒,通红的眼睛盯着我,泪水流得更急,顺着我的指腹往下淌。
“松开。”我的声音在寂静里显得异常干涩。
他摇头的动作很轻微,却依旧固执地抓着我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
“松开。”
我重复了一遍,语气加重了些,那只抚过他脸颊的手转而覆上他紧抓我的那只手背。
终于,那铁箍般的手指,一根一根,极其缓慢地松开了。
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哭。
他蜷缩的姿态没有变,只是身体不再那么紧绷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