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雷之国的路途比预想的更沉闷。
车轮压在官道的碎石上发出单调的规律声响，车厢内熏香的气味混着皮革的味道，熏得人昏昏欲睡。
我靠在软垫上，闭着眼假寐。
千手扉间低眉顺眼地跪坐在车厢角落，还在装着他那侍女身份。
宇智波泉奈则跟在车侧，隔着薄薄的纱帘，只能看到他深蓝色武士服的模糊轮廓和按在刀柄上的手。
车窗外，阳光有些刺眼，官道两旁是连绵的丘陵和稀疏的树林。
突然，牛车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车外传来护卫武士略显紧张的呼喝声和几声陌生的马匹嘶鸣。
“怎么回事？”我睁开眼，声音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藤原信介那圆滑的声音立刻在车窗外响起：“请殿下稍安勿躁，前方似乎有些小状况，花妄大人已去处理。”
我撩开纱帘一角。
只见前方官道上，一个穿着深灰色劲装、束着高马尾的身影，正旁若无人地慢悠悠地走在路中央，恰好挡住了整个车队。
那背影……有点眼熟。
宇智波泉奈已经到了那人前面，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似乎在说什么，但距离有些远，我听不清。
就在这时，那个挡路的身影似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啧，麻烦借过一下，赶路呢。”
是宇智波辛见。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族里吗？
她也是任务者，难道是因为她的任务？
来找我的吗？
我没想到在金灿灿之前会有人找到我，心跳快了一拍，但脸上依旧维持着被打扰的烦躁。
千手扉间也抬起了头，目光穿透纱帘，死死锁在那个灰色身影上。
他似乎并没有认出她来，手无声地滑入了宽大的袖袍内。
那里藏着他的武器。
藤原信介和青木也策马靠近了些，目光在辛见和泉奈之间逡巡。
那个漩涡一族的灰袍忍者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藤原信介身后不远处，兜帽压得很低，但能感觉到他的注意力也集中了过去。
宇智波泉奈似乎又说了几句，大概是要求辛见让路或者表明身份。
辛见却显得很不耐烦，她猛地转过身，面对着泉奈。
我看到了她的侧脸，带着风尘仆仆的倦意，但眼神依旧是我熟悉的那种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锐利。
“说了借过，听不懂人话？”
辛见的声音拔高了一点，带着明显的不爽。
她的目光扫过泉奈，扫过靠近的藤原信介和青木。
最后，那目光似乎穿透了纱帘，精准地落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藤原信介和青木几乎同时捕捉到了她那短暂却明显的停顿。
藤原信介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青木的眼神则像鹰隼般更加锐利地盯在牛车上。
辛见似乎没察觉到他们的变化，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她撇了撇嘴，目光重新回到拦路的泉奈身上，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随意：“喂，我说，你们这阵仗挺大啊。”
“车里坐的是哪家的大人物？火之国的？”
“……哦，该不会是那个要嫁去雷之国的……”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附近的人听清。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措辞，然后才慢悠悠地吐出了那个词。
“……姬君？”
她故意加重了姬君两个字，尾音微微上扬。
藤原信介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青木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上，那个漩涡忍者的兜帽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车厢内，千手扉间手指已经扣住了冰冷的刃柄，死死盯着辛见。
他显然认为辛见的出现是巨大的威胁，极可能暴露身份。
宇智波泉奈的反应却出奇的平静。
他凭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辛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按在刀柄上的手也没有丝毫移动。
他只是淡淡地开口。
“阁下既知是火之国姬君车驾，还请速速让开。”
“冲撞贵人，后果自负。”
辛见嗤笑一声。
她没理会泉奈的警告，反而歪了歪头，目光再次投向牛车，这一次，她的嘴角勾起一个非常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
她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但凭借对她的熟悉，我瞬间读懂了那个口型。
她说的是。
“斑大人。”
宇智波泉奈站在辛见面前，按在刀柄上的手纹丝不动。
“最后警告，让开。”
辛见像是没听见，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更深了。
她甚至朝我这边扬了扬下巴，无声地又念了一遍那个口型。
然后，她动了。
不是冲向泉奈，也不是冲向牛车，而是猛地向后一跃，轻盈得像只受惊的狸猫，瞬间拉开了数丈距离，落在官道旁的土坡上。
“啧，真没意思。”
她懒洋洋地甩了甩手：“不让就不让，小气。”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骤然转身。
不是沿着官道，而是直接扎进了路旁茂密的灌木丛，身影一闪，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下兔起鹘落，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藤原信介和青木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干脆利落地退走，愣了一瞬。
灰袍的漩涡忍者兜帽微抬，似乎想追，但藤原信介立刻抬手制止了他。
只有宇智波泉奈，在辛见后跃的瞬间，身体已经微微前倾，做出了追击的姿态。
然而辛见退得太快，方向也刁钻，直接没入了难以追踪的密林边缘。
泉奈的脚步只迈出半步，便硬生生停住。
他保持着前倾的姿态，转向辛见消失的方向，按在刀柄上的手再次顶开了刀锷，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
“花妄大人？”藤原信介策马靠近，语气略微有些不满，“那人……”
“无关紧要的流浪忍者，惊扰了殿下。”
泉奈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和，他缓缓直起身，拇指将刀锷推回原位，转向牛车，微微躬身。
“让殿下受惊了，是在下失职。”
“藤原大人，请继续前行。”
藤原信介眼神闪烁，看了看密林，又看了看泉奈平静无波的脸，最终点了点头。
“……好。”
车队再次缓缓移动，车轮声单调地响起。
我放下纱帘，重新靠回软垫，闭上了眼睛。
千手扉间紧绷的气息微微放松，但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车窗外掠过的树林。
他似乎只当辛见是个意图不明的麻烦人物。
宇智波泉奈沉默地走在车侧，深蓝色的身影在薄纱帘外投下模糊的轮廓。
那个口型……
她来了。
而且，她认出了我。
……
夜幕低垂，车队抵达了一处规模不小的驿站。
驿站被提前清场，灯火通明，戒备森严。
我被引到二楼最里间一间宽敞的和室。
宇智波泉奈守在门外。
驿站提供的浴汤很舒适，热水洗去了连日奔波的尘土。
我穿着柔软的白色寝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张带着刻意骄纵神情的脸。
侍者包括千手扉间都早已被我屏退。
夜深了，驿站彻底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巡逻武士的脚步声。
窗户是紧闭的纸拉门。
我吹熄了灯，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个时辰，也许更短。
一个极其轻微的声响，像是夜风吹动了什么，在某处响起。
我坐在黑暗中，没有动。
有迷烟。
我屏住了呼吸，身体依旧保持着放松的姿态。
烟雾持续了大约十几个呼吸的时间。
又过了一会儿，纸拉门被极其缓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拉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滑了进来。
她反手又将拉门轻轻合上，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停顿。
是辛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