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寒气凝成白雾,在狭窄的飞行法器舱室内缓缓浮动。青鸾盘膝坐在前端的操控法盘前,清冷的眉眼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指尖不断点向法盘上流转的符文,维持着法器隐匿疾行的状态。舱室后方,三张临时铺就的寒玉榻上,并排躺着三人,气息皆微弱如风中残烛。
陆青崖躺在正中,心口位置被一层暗金与灰白交织的、如同蛛网般的奇异光纹覆盖。光纹之下,是那被强行定住的枯寂印记裂痕,以及被天魔之力镇压的枯寂死气与涅盘逆流。他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滞,仿佛一具被冰封的躯壳,唯有眉宇间残留的一丝锐利,昭示着灵魂尚未彻底沉沦。
苏璃在他左侧,周身萦绕着一层奇异的微光。冰蓝色的涅盘火焰纹路与枯寂的幽暗光痕在她皮肤下如同活物般缓慢流转、纠缠,每一次流转都带来身体细微的抽搐,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的意识似乎被困在一个无边的熔炉之中,承受着焚身炼魂的剧痛,但紧抿的唇角和眉间那一抹越来越清晰的琉璃色光点,却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坚韧。
叶红绡在右侧,眉心暗金印记平稳地脉动,如同呼吸。她气息悠长,仿佛只是陷入沉睡。然而,那滴滑落后在脸颊上凝固的血泪,却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诉说着昏迷前那惊天动地的干预。
死寂,在舱室内蔓延。只有法器破开幽冥血海污浊气流时发出的低沉嗡鸣。
不知过了多久,苏璃的意识在无边焚身的痛苦中,如同一叶孤舟,被一股奇异的力量牵引着,艰难地“浮”向某个锚点。这锚点,并非外物,而是源于她自身——那点在她眉心灵台深处,于焚身苦海中顽强闪烁、甚至比引火前更加纯净凝练的琉璃心光!
她将全部濒临溃散的意志,如同百川归海,猛地投入那点琉璃心光之中!
嗡!
仿佛穿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所有的焚身剧痛瞬间如潮水般退去。苏璃的“视野”骤然开阔。
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奇异的虚空。脚下是龟裂的、散发着微弱但纯净琉璃光泽的“大地”,头顶是缓缓旋转、由无数灰白死寂旋涡构成的“天穹”。这片空间,正是她自身识海与本源在涅盘之火引燃后形成的特殊投影!
而在这片投影空间的中心,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正形成微妙的平衡,如同太极图般缓缓旋转。一边是冰蓝色的、蕴含着焚尽旧我、重塑新生意志的涅盘之火;另一边则是幽暗深邃、散发着万物归墟、绝对死寂气息的枯寂之力。两者交界处,丝丝缕缕的琉璃光华如同最坚韧的纽带,艰难地维系着这脆弱的共生。
成功了?涅盘之火稳定下来了?圣体根基正在重塑?
苏璃的意识体站在琉璃大地上,感受着体内那冰火交织、虽痛苦却蕴含生机的力量,心中涌起劫后余生的悸动。然而,这悸动很快被更深的忧虑取代——青崖!他怎么样了?
就在她念头触及陆青崖的瞬间,这片特殊的意识空间猛地一阵波动!
两道虚幻的身影,如同受到召唤,骤然在她面前凝聚显现!
左边一道,身影挺拔却虚幻,周身缠绕着浓得化不开的灰白死气,心口位置,一个被暗金丝线强行缝合、布满裂痕的幽暗印记触目惊心。正是陆青崖的意识投影!他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意识体波动极其微弱且混乱,那死寂的气息不断冲击着束缚它的暗金丝线,发出无声的哀鸣。
右边一道,则是一个模糊不清、由纯粹暗金光芒构成的高大人形轮廓。轮廓的面容无法分辨,唯有一双仿佛蕴含无尽星空寂灭的眼眸,冰冷、古老、带着无上的威严。一股源自血脉本源的压迫感,让苏璃的意识体都为之震颤。是天魔本源透过叶红绡降临的意志投影!
“青崖!”苏璃的意识体发出无声的呼唤,想要靠近那道濒临溃散的身影,却被对方身上逸散的死寂气息所阻。
那暗金轮廓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陆青崖濒临破碎的意识投影,又落在苏璃身上,尤其是她身上那维系着冰蓝与幽暗平衡的琉璃光华。一个宏大、冰冷、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直接在苏璃和陆青崖的意识核心响起:
“枯寂为牢,琉璃作茧。汝等…好大的胆子。”
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冻结了意识空间流动的能量。
苏璃强忍着那源自本能的敬畏与压迫,意识体爆发出坚韧的光芒,迎向那暗金轮廓的目光:“前辈!陆青崖为救我引火,才遭此反噬!求前辈救他!”
“救他?”暗金轮廓似乎发出一声极淡的冷哼,目光再次锁定陆青崖心口那被暗金丝线缝合的印记,“天道烙印异变,枯寂之力失控,此身已是囚笼,亦是薪柴。救他?不过延缓其沦为寂灭傀儡之期。吾出手,非为救他,乃因…”
祂的目光第一次转向陆青崖那张痛苦而虚幻的脸,冰冷的声音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波动:“…此子体内枯寂,与吾女红绡血脉…竟生共鸣。其心脉深处,尚存一丝…令吾熟悉之气息。”
熟悉的气息?苏璃心中剧震!青崖体内除了枯寂和天道烙印碎片,还有什么能让这位古老存在感到熟悉?
暗金轮廓并未解释,祂的目光最终落在苏璃身上,那冰冷的审视仿佛要将她由内到外彻底看透:“药灵圣体…琉璃心影…竟能引寂灭为火,抗涅盘之劫,于焚身炼魂中维系真灵不昧…汝之意志,尚可。”
祂的视线聚焦在苏璃意识体核心那点纯净的琉璃心光上,以及她周身流转、艰难维系着枯寂与涅盘平衡的琉璃纽带。
“枯寂尽头,非唯死灭。琉璃纯净,亦非永恒不破。”暗金轮廓的声音如同阐述着某种宇宙至理,“汝体内枯寂之火,因琉璃为桥而引;涅盘之力,因枯寂为种而燃。二者相克,亦…相生。”
随着祂的话语,苏璃震撼地“看到”,自己意识空间中,那原本泾渭分明、被琉璃艰难隔开的冰蓝涅盘与幽暗枯寂,在边缘接触之处,竟然开始发生极其细微、却真实不虚的…融合!
一丝冰蓝融入幽暗,让那绝对死寂中,仿佛多了一丝微弱却顽强的生机之火;一缕幽暗渗入冰蓝,让那焚尽旧我的涅盘烈焰,多了一分归于永恒的沉静底蕴!而维系这一切的琉璃光华,在这微妙的融合过程中,非但没有被侵蚀,反而变得更加凝实、纯净,甚至…带上了一丝包容万法的深邃!
“这…这是…”苏璃的意识体剧烈波动,难以置信。
“寂灭琉璃。”暗金轮廓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洞悉本源的了然,“枯寂为基,涅盘为火,琉璃为引…竟意外触及此道雏形。此乃…破而后立,死极而生之机!亦是…唯一能真正压制他体内枯寂暴走、延缓印记崩解、甚至…反制那道烙印碎片的可能!”
寂灭琉璃?苏璃心神剧震!枯寂、涅盘、琉璃…三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竟有融合共生的可能?这…就是青崖和自己的一线生机?
“然,雏形易成,道途难续。”暗金轮廓的声音再次恢复冰冷,“汝二人,如今皆在生死边缘。他枯寂反噬被吾强行镇压,如同封堵之火山,一旦爆发,必是毁灭。汝涅盘初定,根基未稳,琉璃心光如风中残烛。欲走此道,需引外力为薪,化死局为熔炉。”
祂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这层意识空间,投向了外界:“万法归墟阁…澹台明镜…她的寂灭道台,便是最好的熔炉与…契机。”
“前辈之意…”苏璃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却又不敢确信。
“引尔等入归墟阁核心,借其寂灭道韵,助汝稳固琉璃心光,调和体内新生之力。”暗金轮廓的意志转向陆青崖那濒临溃散的虚影,“同时…以归墟道台之力,配合汝这初生的‘寂灭琉璃’之引,将他体内被镇压的枯寂死气与涅盘逆流…强行引导、炼化!此过程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他即刻化为齑粉,汝亦受反噬,根基再毁。然,此乃唯一生路。”
用归墟阁的寂灭道台做熔炉,以她初成的“寂灭琉璃”为引子,强行炼化青崖体内那足以毁灭一切的狂暴能量?这简直是疯狂!
“吾之力,源于红绡血脉,无法久驻此间,更无法直接干涉外界道台。”暗金轮廓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能否把握这一线生机,能否真正踏上‘寂灭琉璃’之道,阻止那道烙印碎片借枯寂重生…皆在汝等自身抉择与造化。”
祂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苏璃和陆青崖,那冰冷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明的情绪,最终归于沉寂。
“吾女…托付尔等。”
宏大冰冷的声音消散,暗金轮廓如同泡影般彻底消失在这片意识空间。
苏璃的意识体孤零零地站在琉璃大地上,望着头顶缓慢旋转的灰白天穹,望着身旁濒临溃散的陆青崖虚影,望着自身那冰蓝、幽暗、琉璃三色交织、初现共生雏形的奇异力量。
寂灭琉璃…归墟道台…炼化逆流…
没有退路,唯有前行!
她深吸一口气,意识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那点琉璃心光璀璨夺目。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向陆青崖那虚幻而冰冷的手臂,一股混合着新生寂灭琉璃之意的意念,带着安抚与指引的意志,缓缓渡了过去。
“青崖…撑住…我们…有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