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法器破开幽冥血海污浊的暗流,悄无声息地滑入一片由巨大骸骨构成的、形似巨兽肋骨的天然港湾。骸骨深处,一座由灰白色奇异石材构筑、散发着亘古寂灭气息的巍峨建筑,如同蛰伏的巨兽,静静矗立。万法归墟阁,到了。
养脉室内,寒气森森。陆青崖依旧如同冰封的躯壳,心口那暗金蛛网般的封印光纹明灭不定,每一次微弱的闪烁都牵动着室内压抑的气氛。苏璃盘膝坐在他身侧的寒玉榻上,周身萦绕的奇异微光已趋于稳定。冰蓝的涅盘纹路与枯寂的幽暗光痕不再激烈冲突,反而如同两条首尾相衔的游鱼,在她皮肤下缓慢流转,交汇处丝丝缕缕的纯净琉璃光华如同坚韧的丝线,将它们微妙地编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脆弱却真实存在的共生平衡。
寂灭琉璃雏形,已成。
她的意识无比清明,感知敏锐得惊人。她能清晰地“看到”自己体内那初生的、冰蓝、幽暗、琉璃三色交织的奇异力量,如同新生的溪流,虽孱弱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潜力。她更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陆青崖体内那被强行镇压的恐怖能量——枯寂死气与涅盘逆流如同被锁在暗金囚笼中的狂暴凶兽,每一次冲击都让那蛛网光纹剧烈颤抖,也让陆青崖本就微弱的气息如风中残烛般摇曳。
时间,不多了。
舱门无声滑开,青鸾清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的目光在苏璃身上停留片刻,掠过她周身那奇异流转的微光,清冷的眸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惊异,随即恢复如常。
“阁主在归墟道台等候。”她的声音依旧没有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肃穆,“随我来。”
苏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与决绝,轻轻握了握陆青崖冰冷僵硬的手,低语道:“等我。”随即起身,步履虽虚浮却异常坚定地跟在青鸾身后。
穿过深邃幽静的骨廊,再次踏入那片由纯粹灰白雾气构成的奇异空间——归墟问脉台。空间中心的平台上,澹台明镜依旧盘膝而坐,幽暗如寂灭星辰的眼眸静静地看着走近的苏璃。
“寂灭琉璃…雏形初现。”澹台明镜空灵寂静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万物的了然,“比推演中…更快,也更纯粹。天魔本源的点拨,倒是省却了本座不少功夫。”
苏璃心中微凛,阁主果然什么都知晓。她躬身行礼:“阁主明鉴。晚辈斗胆,恳请阁主开启归墟道台,助晚辈…炼化逆流,稳固此道,救他性命!”
“炼化逆流?”澹台明镜幽暗的目光扫过苏璃,仿佛在衡量着什么,“以你初生之寂灭琉璃为引,借本座道台寂灭道韵为炉,强行炼化他体内那足以崩灭寻常化神修士的狂暴能量…此非救人,乃是搏命。稍有不慎,引火者先焚,炉鼎亦炸。”
“晚辈知晓凶险!”苏璃抬起头,目光灼灼,琉璃般的眼眸中燃烧着不容动摇的决绝,“然此乃唯一生路!晚辈愿承其重!纵身死道消,亦无悔!”
“无悔?”澹台明镜的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道途之上,无悔二字,何其沉重。也罢…”
她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下方那方灰白石台轻轻一按!
嗡——!
整个归墟问脉台空间剧烈震动!平台表面那光滑如镜的石质瞬间亮起无数玄奥复杂的灰白符文!这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开始流淌、旋转、组合!平台中心缓缓向下凹陷,灰白雾气疯狂涌入,形成一个深不见底、散发出恐怖吸力与纯粹寂灭道韵的——道台熔炉!
一股比之前强烈百倍的空寂、归墟、万物终焉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汐般瞬间充斥整个空间!苏璃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股道韵冻结、分解、归于虚无!她体内的寂灭琉璃雏形受到强烈刺激,冰蓝、幽暗、琉璃三色光芒骤然亮起,艰难地抵抗着这道韵的侵蚀,同时,一种源自本源的奇异共鸣感,竟从道台熔炉深处传来!
“进去。”澹台明镜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敕令,“坐于炉心。青鸾,送陆青崖入炉,置于她身前。”
青鸾应声,身影一闪便消失,下一刻,她已带着昏迷不醒、周身被一层柔和乙木庚金灵光包裹的陆青崖出现在平台边缘。她小心翼翼地将陆青崖送入那缓缓旋转的灰白熔炉入口,置于苏璃身前。
陆青崖的身体一进入熔炉范围,心口那暗金蛛网封印光纹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仿佛受到了道台寂灭道韵的强烈刺激,被镇压的枯寂死气与涅盘逆流如同被浇了滚油的困兽,疯狂地冲击着封印!蛛网光纹剧烈扭曲、拉伸,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陆青崖的身体也随之剧烈抽搐起来,灰败与冰蓝的纹路在他皮肤下急速蔓延,生命之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青崖!”苏璃失声惊呼,再顾不得那恐怖的道韵侵蚀,纵身跃入那深不见底的灰白熔炉!
身体进入的刹那,无边的寂灭道韵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她的四肢百骸,疯狂侵蚀着她的肉身与灵魂!冰蓝、幽暗、琉璃三色光芒在她身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辉,艰难地抵御着、同时也贪婪地吸收着这与自身初生道韵同源却又强大浩瀚无数倍的力量!
她盘膝坐下,将陆青崖冰冷的身躯紧紧抱在怀中。肌肤相贴的瞬间,一股狂暴到无法形容的能量冲击,顺着两人接触的地方狠狠撞入苏璃体内!那是陆青崖体内被道台刺激而彻底狂暴的能量洪流!
“噗!”苏璃如遭重锤,一口鲜血喷在陆青崖胸前,与他的污血混在一起。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震碎了,初生的寂灭琉璃力量在体内疯狂震荡,几乎要溃散!
“守住心神!引动寂灭琉璃!化道韵为薪,炼逆流为丹!”澹台明镜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穿透层层道韵,炸响在苏璃即将溃散的意识中!
苏璃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痛楚让她濒临崩溃的意识强行凝聚!她死死抱住陆青崖,不顾自身经脉寸断般的剧痛,将全部意志沉入体内那初生的、三色交织的寂灭琉璃之力!
“给我…转!”
她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那冰蓝、幽暗、琉璃三色光华,在她意志的疯狂催动下,不再仅仅是抵抗外部的寂灭道韵,反而如同一个微型的旋涡,开始主动地、艰难地旋转起来!
这一转,如同在死寂的深潭中投入了巨石!
轰!
原本疯狂涌入、试图摧毁她的狂暴逆流能量,竟被这微小的三色旋涡强行牵引、撕扯!一部分枯寂死气被幽暗之光吸纳、转化;一部分涅盘逆流被冰蓝之火吞噬、同化;而维系这一切的琉璃光华,则在旋涡中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净与包容之力,将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强行糅合、引导,化作一股全新的、带着寂灭与新生双重意蕴的奇异暖流!
这股暖流,顺着苏璃与陆青崖肌肤相贴之处,反哺回陆青崖那濒临崩溃的躯体!
奇迹发生了!
陆青崖心口那疯狂冲击封印的狂暴能量,在接触到这股反哺的暖流时,竟如同暴怒的凶兽遇到了驯兽师的安抚鞭,冲击的势头猛地一滞!那蛛网般的暗金封印光纹压力骤减,光芒稳定了几分!更令人震惊的是,暖流所过之处,陆青崖皮肤下疯狂蔓延的灰败死气纹路与冰蓝火焰纹路,如同遇到了克星,竟开始缓缓退缩、淡化!他微弱到极致的气息,竟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回升!
有效!炼化真的有效!
然而,苏璃还来不及欣喜,异变陡生!
那被强行炼化、反哺的暖流在流经陆青崖心脉深处、触及那被暗金丝线缝合的枯寂印记核心时,似乎惊动了某个蛰伏的恐怖存在!
嗡!
一股冰冷、漠然、充满了无尽贪婪与暴戾的意念,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骤然惊醒,猛地从枯寂印记最深处爆发出来!是那道被乙木庚金锁魂印和天魔之力双重压制、陷入沉寂的天道意志碎片!
它感受到了!感受到了外界那浩瀚的寂灭道韵!感受到了苏璃体内那初生却极具潜力的寂灭琉璃之力!更感受到了…炼化过程中泄露出的、属于天魔本源的微弱气息!
“美味…力量…吞噬…”
一个扭曲、沙哑、充满无尽渴望的意念波动,如同毒蛇吐信,直接在苏璃和陆青崖的意识深处响起!
下一刻,那被暗金丝线缝合的枯寂印记核心,幽光大盛!一股比之前狂暴逆流更加精纯、更加阴毒、带着绝对侵蚀与吞噬意志的枯寂死气,如同找到了突破口,竟顺着苏璃反哺的暖流,逆流而上,狠狠反噬向苏璃的心脉!目标,直指她体内那初生的寂灭琉璃核心!
这反噬来得太快、太狠、太出乎意料!苏璃正在全力操控炼化,心神几乎与道台熔炉的寂灭道韵相连,根本无法分心防御!
噗嗤!
如同最锋利的毒牙刺入心脏!苏璃身体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她体内那艰难维持的三色旋涡骤然一滞,冰蓝与幽暗的光芒剧烈闪烁,濒临溃散!维系一切的琉璃核心,被那道阴毒的枯寂死气狠狠击中,光华瞬间黯淡,甚至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呃啊——!”苏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呼,七窍之中同时溢出鲜血!炼化过程瞬间被打断,狂暴的逆流再次在陆青崖体内肆虐,暗金封印光纹疯狂闪烁!
“孽障!”一直静观其变的澹台明镜幽暗的眼眸中寒光爆射!她显然没料到那道意志碎片竟能在双重镇压下,借着炼化之机发动如此阴险的反扑!她猛地抬手,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灰白寂灭道则,如同审判之矛,就要射向陆青崖心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养脉室内,一直沉睡、眉心暗金印记平稳脉动的叶红绡,身体毫无征兆地再次剧烈抽搐!她眉心印记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暗金光芒,一股宏大、冰冷、带着无上怒意的意志再次降临!
“卑劣烙印!安敢伤吾道种!”
一道比之前更加凝练、蕴含着破灭星辰意志的暗金光束,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穿透养脉室的符文阻隔,狠狠轰入归墟道台熔炉之中!目标并非陆青崖,也非苏璃,而是——那道正疯狂反噬苏璃心脉的阴毒枯寂死气!
轰——!!!
暗金光束与枯寂死气在苏璃心脉附近轰然对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规则层面的湮灭!那道阴毒的死气如同遇到克星,瞬间被暗金光芒吞噬、净化!苏璃体内濒临溃散的寂灭琉璃旋涡压力骤减,琉璃核心的裂痕在暗金余晖的照耀下,竟开始缓慢弥合!
熔炉之上,澹台明镜即将出手的灰白道则悄然收回。她幽暗的目光扫过熔炉中相拥的两人,又投向养脉室的方向,最终落在自己指尖萦绕的寂灭道韵之上,低声自语,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探究:
“寂灭琉璃…天魔本源…枯寂烙印…还有…此子道痕深处,竟有‘祂’的气息…这盘棋,倒是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