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明镜那空灵寂静的声音,如同烙印般刻入陆青崖沉寂的意识深处:
“引涅盘之火,需以枯寂为种,以心为炉,以魂为引。此法名——‘燃命引火’。”
“第一步:溯源。枯寂之力源于天道烙印异变,烙印碎片盘踞你识海深处,如同毒瘤。引火之前,需将其暂时剥离、压制。然剥离必遭反噬,需借外力强镇其魂,使其陷入短暂沉寂。青鸾的乙木庚金锁魂印可为此用,然印落魂震,其痛如剜心剔骨。”
“第二步:引种。烙印沉寂刹那,你需以自身意志为刃,强行切割枯寂漩涡核心最精纯一缕死寂本源,剥离其吞噬暴戾之性,唯留其‘寂灭归墟’道韵真种。此过程如同抽魂炼魄,稍有不慎,漩涡失控,反噬立至,形神俱灭。”
“第三步:筑桥。枯寂真种离体,需以你心脉精血为引,琉璃净火残息为基,于你与苏璃之间,构筑一道‘心脉血桥’。此桥非实,乃意志与本源之链接,脆弱无比,承载的却是焚灭与新生之伟力。筑桥之时,你心脉枯寂印记将承受双倍反噬,如万针攒心。”
“第四步:燃命。血桥既成,催动枯寂真种,使其化为一缕寂灭心火,顺血桥渡入苏璃心脉!此火入体,如同星火坠入枯原,瞬间引燃她圣体本源深处潜藏的涅盘之力!然此火初燃,狂暴无匹,焚尽旧躯,重塑新生,其痛楚非人可承。苏璃需有绝强意志,于焚身炼魂之苦中保持真灵不昧,方能捕捉那一线涅盘之机。而你…”
澹台明镜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漠然的残酷:“作为渡火之桥,引火之源,你需承受寂灭心火初燃时最狂暴的逆流反噬!此反噬蕴含枯寂湮灭与涅盘新生两种截然相反、却又相互激荡的毁灭性能量,如同两股洪流在你心脉交汇冲撞!你的身体,便是战场!能否守住心脉枯寂印记不彻底崩碎,守住自身不被这逆流焚为虚无,全看你的意志与…命数。”
“最后一步:涅盘。若苏璃真灵不昧,涅盘之力成功引燃并稳定,琉璃心火将浴火重生,圣体根基重塑。而你…若未死,体内枯寂印记或因承受逆流冲击而暂时‘沉寂’,那道天道意志碎片亦可能被涅盘新生的气息冲击而陷入更深蛰伏,此为喘息之机。然枯寂真种已失,印记崩解之势不可逆,唯余时间长短。”
“此法,九死一生。于你,于她,皆是搏命。你可愿?”
陆青崖的意识在无边的沉寂中,没有任何波澜。无需思考,无需权衡。
“愿!”
斩钉截铁的一个字,带着灵魂燃烧般的决绝,在这寂灭的意识虚空中轰然回荡!
…………
冰冷的寒气包裹着身体,陆青崖的意识猛地从问脉台的虚无中被拉回现实。他依旧盘坐在寒玉床上,对面的澹台明镜幽暗的眼眸正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刚才那漫长而凶险的推演只过去了一瞬。
“如何做,你已知晓。”澹台明镜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空灵寂静,“青鸾会助你完成‘溯源’镇压。余下之路,生死由命。”
她挥了挥衣袖,一股柔和的力量将陆青崖轻轻托起,送回养脉室门口。厚重的石门无声滑开,青鸾的身影已等在门外,她手中托着一个古朴的木盒,盒内静静躺着一枚由青翠藤蔓缠绕暗金符箓构成的奇异符印,散发着强大的封镇之力。
“准备好了?”青鸾清冷的眼眸看向陆青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陆青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走到苏璃的寒玉床边。她依旧昏迷着,苍白的面容在寒玉的映衬下更显脆弱,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仿佛沉睡在冰雪中的精灵。他伸出手,冰冷的手指轻轻拂过她毫无血色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
“等我…带你回来。”低哑的声音,如同誓言,在寂静的石室中回荡。
他深吸一口气,盘膝坐在苏璃床边,闭上双眼,强行将所有的杂念与痛苦压下,心神沉入体内,调动起残存的所有力量,如同最精密的机器,准备迎接那撕心裂肺的步骤。
“开始。”青鸾的声音如同指令。
她双手掐诀,指尖流淌出精纯的乙木与庚金灵力,如同灵蛇般缠绕向那枚藤蔓金符。符印瞬间亮起,化作一道凝练的青金光束,带着无匹的锋锐与坚韧的封镇意志,瞬间没入陆青崖的眉心!
“呃——!!!”
陆青崖身体猛地绷直如弓,喉咙里爆发出压抑到极致、仿佛灵魂被撕裂的惨嚎!他双目圆睁,眼球瞬间布满血丝,额头上青筋如同蚯蚓般根根暴起!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从识海最深处炸开!那是盘踞的天道意志碎片被乙木庚金锁魂印强行镇压时,疯狂反噬带来的灵魂层面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并搅动他的脑髓!
冷汗如同溪流般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角溢出一缕暗红的血丝。枯寂印记在心口疯狂跳动,边缘的幽绿裂痕瞬间蔓延,死气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疯狂冲击着苏璃残留的琉璃净火守护!
青鸾脸色微白,维持着法诀的双手微微颤抖,显然镇压这道意志碎片也让她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坚持住!剥离死寂真种,就在此刻!”
陆青崖的意识在无边的剧痛中几乎溃散,但他死死守住最后一丝清明!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抓住唯一的浮木!他“看”向识海深处,那巨大的枯寂漩涡在锁魂印的压制下,旋转的速度变得迟滞、混乱,漩涡深处那点代表意志碎片的幽光被青金锁链死死捆缚,发出无声的怨毒尖啸!
就是现在!
“给我…出来!”陆青崖在灵魂深处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他凝聚起所有残存的意志,化作一柄无形的、燃烧着生命之火的尖刀,狠狠刺入枯寂漩涡的最核心!无视那足以湮灭神魂的死寂风暴,无视那撕裂灵魂的剧痛,他的意志之刃,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死死锁定漩涡中心那一点最精纯、蕴含着“寂灭归墟”道韵的本源核心!
嗤——!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撕裂!一缕凝练到极致、散发着纯粹死寂与终结气息的幽暗光丝,被他硬生生从狂暴的漩涡中心剥离出来!这光丝脱离漩涡的刹那,整个枯寂印记猛地一缩,发出低沉的哀鸣,边缘的裂痕如同蛛网般疯狂扩散!一股更加强烈的反噬死气,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
陆青崖的身体瞬间佝偻下去,大口大口的污黑血液从口中喷涌而出,溅落在冰冷的寒玉地面上,触目惊心!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浮现出灰败的死气纹路,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摇曳!
“快!筑桥!”青鸾厉喝,声音带着一丝急促。锁魂印的光芒也开始剧烈闪烁,显然快要压制不住那道疯狂挣扎的意志碎片了!
陆青崖强撑着濒临崩溃的身体和意识,右手猛地并指如剑,狠狠刺向自己的心口!指尖刺破皮肉,一缕蕴含着心脉本源、却又缠绕着浓郁死气的精血被强行逼出!同时,他左手按在苏璃冰冷的心口,感受着她体内那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琉璃净火残息。
“以我心血为引…以你琉璃为基…心脉相连…渡尔涅盘!”沙哑破碎的声音,如同泣血的咒言。
他引动着那缕心脉精血,混合着自己残存的意志,小心翼翼地沟通着苏璃心脉深处那点微弱的琉璃光华。一条极其细微、近乎透明的暗红色血线,如同最脆弱的蛛丝,艰难地在他与苏璃的心口之间缓缓构筑、成型!
筑桥的过程,如同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心脉处枯寂印记的反噬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攒刺!每构筑一寸血桥,都伴随着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抽搐和灵魂的哀鸣!鲜血不断从他嘴角、鼻孔、甚至眼角渗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青鸾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维持锁魂印的灵力输出已到极限,符印的光芒明灭不定。
血桥,终于艰难地构筑完成!那条纤细的暗红血线,微弱地脉动着,连接着两颗同样濒临破碎的心脏。
“引火!”青鸾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
陆青崖眼中最后一点清明,如同投入火中的油,轰然燃烧!他死死盯着悬浮在身前的那一缕剥离出来的枯寂死寂真种,用尽最后的力量,将自身残存的所有意念,如同引信般,狠狠撞入其中!
“燃——!”
枯寂真种猛地一颤,瞬间化作一缕微小的、却散发着令灵魂冻结的绝对死寂气息的幽暗火焰!这火焰没有温度,只有湮灭一切的意志!
幽暗火焰顺着那条脆弱的心脉血桥,如同找到了归途的冥河之水,瞬间没入苏璃的心口!
“嗯…”
昏迷中的苏璃,身体猛地剧烈一颤!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的痛苦呻吟从她唇间溢出!她的眉心,一点纯净的琉璃光芒骤然亮起,却又瞬间被一层死寂的幽暗覆盖!皮肤之下,肉眼可见地,冰蓝色的火焰纹路与死寂的幽暗光芒如同两条恶龙,疯狂地纠缠、撕咬、蔓延!
涅盘之火,已被枯寂引燃!焚身炼魂的剧痛,瞬间淹没了她!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
“噗——!!!”
陆青崖如遭万雷轰顶,身体猛地向后倒飞,狠狠撞在坚硬的石壁上!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污黑血液狂喷而出!心脉处,枯寂印记彻底失控!一股狂暴到无法形容的能量逆流,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流,顺着血桥倒灌而回!这股逆流中,蕴含着枯寂湮灭的冰冷死气,更夹杂着一丝苏璃体内被引燃的、狂暴初生的涅盘之力!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样毁灭性的力量,在他心脉处轰然对撞!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彻底碎裂!心口枯寂印记的位置,幽绿的裂痕瞬间扩大、加深,死气如同墨汁般疯狂涌出,瞬间覆盖了他大半胸膛!他的身体表面,一半浮现出冰蓝色的火焰纹路,一半覆盖着灰败的死寂纹路,整个人如同破碎后被强行粘合的瓷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生命之火,微弱到了极致!
“陆青崖!”青鸾惊呼,锁魂印因陆青崖遭受重创而剧烈波动,那道被压制的天道意志碎片趁机疯狂冲击!
就在这时——
另一侧的寒玉床上,一直笼罩在暗金光晕中、气息平稳的叶红绡,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她眉心那枚暗金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股古老、霸道、带着无尽威严与怒意的意念波动轰然扩散!
“放肆!敢伤吾女道侣?!”
一个冰冷、宏大、仿佛穿越万古时空的怒斥,直接在石室内所有人的意识中炸响!
紧接着,一道凝练的暗金光束,如同穿越虚空的神罚,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从叶红绡眉心印记射出,目标直指——正在承受逆流反噬、濒临崩溃的陆青崖!
不!更准确地说,是射向他心口那正在疯狂肆虐的枯寂印记逆流!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青鸾脸色剧变!阁主推演中,可没这一出!那天魔本源,竟在此时被陆青崖体内狂暴的枯寂与涅盘冲突所刺激,透过叶红绡,降下了干预?!
暗金光束瞬息而至!它并未攻击陆青崖的身体,而是带着一种无上的镇压意志,狠狠轰入他心口那狂暴的能量漩涡中心!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陆青崖体内炸开!那原本肆虐冲撞的枯寂死气与涅盘逆流,在这道蕴含无上威压的暗金力量强行介入下,竟被瞬间…镇压!狂暴的能量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捏合、压缩!心口枯寂印记那疯狂蔓延的裂痕,竟被硬生生地…定住了!
陆青崖狂喷鲜血的势头戛然而止,身体软软地滑落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他心口处,灰败的死气与冰蓝的火焰纹路依旧存在,却诡异地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不再疯狂扩散。生命之火虽然微弱,却奇迹般地没有熄灭。
苏璃体内的冰蓝与幽暗光芒依旧在激烈冲突,她的身体因剧痛而蜷缩,但眉宇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坚忍,仿佛在无边的焚身之苦中,捕捉到了什么。
叶红绡眉心印记的光芒缓缓收敛,她依旧昏迷,但一滴晶莹的泪珠,却缓缓从眼角滑落。
青鸾站在原地,看着一片狼藉、气息奄奄的三人,又看向陆青崖心口那被强行镇压定住的恐怖伤势,清冷的眼眸中,第一次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惊与凝重。
天魔本源…竟会主动干预?甚至…护住了陆青崖的心脉?这…完全超出了阁主的推演!这三人之间,这枯寂、琉璃、天魔本源之间,究竟还隐藏着何等不为人知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