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皇宫,太极殿。
殿内龙涎香缭绕,金砖映着晨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皇帝高坐龙椅,冕旒垂下的玉珠遮住了他阴晴不定的神色。阶下,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
兵部侍郎赵岩站在武官队列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象牙笏板,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偷眼瞥向御阶——太后今日再次垂帘听政,凤座设在龙椅右侧,珠帘后那道模糊的身影,如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陛下!”刚刚从燕州日夜兼程赶回京城的樊丞相突然出列,紫袍玉带在殿中格外刺目。他高举奏折,声音洪亮如钟,“臣有本奏!”
皇帝微微抬手,示意他继续。
樊丞相展开奏折,字字如刀:“巴州节度使夏淮安,拥兵自重,擅离辖地,私调兵马入燕州,诛杀朝廷命官!更上表污蔑朝廷重臣勾结外敌,此乃大逆不道!”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群臣:“夏淮安在巴州废黜旧制,罢免朝廷官员,启用私党,然真正罪大恶极是将皇亲国戚驱逐出巴州,福王更是惨死于巴州!”
“老臣恳请陛下,将夏淮安召回京城严审!”
珠帘后传来一声冷哼。太后苍老的声音如毒蛇吐信:“哀家早说过,此子狼子野心!”
殿内一片死寂。赵岩的笏板“啪”地掉在地上,清脆的声响引得几名大臣侧目。他慌忙拾起,却见樊丞相正阴冷地盯着自己。
“陛下!”赵岩咬牙出列,跪伏于地,“夏淮安虽行事激进,然观其所为,平闯军、献盐粮、守雁门,件件皆是为国为民的大功劳!若贸然问罪,恐寒了天下忠臣之心!”
“赵侍郎此言差矣!”户部尚书厉声打断,“夏淮安驱逐巴州皇亲国戚,参表诋毁秦王,可都是铁一般的事实,你怎么只字不提!”
赵岩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夏淮安参表弹劾秦王,是因为秦王烧粮一案;驱逐皇亲国戚,也都一一列举其贪赃枉法之罪责,有理有据,岂能视为谋逆!”
“诸位大人!若无夏淮安,闯军早已荼毒巴州!若无夏淮安,雁门关早已落入北狄之手!他若真有异心,何不在巴州拥兵自立,反而不远千里,主动替朝廷守卫雁门?如此为国为民之人,岂能因为得罪了皇族权贵,就要被视为谋逆?”
“够了!”珠帘后,太后的声音陡然拔高,“赵岩,你处处为夏淮安开脱,莫非与他有私?”
赵岩以头抢地:“太后明鉴!微臣从未见过夏淮安,亦从未有过书信往来!臣只是以为,朝廷赏罚,当以功过论……”
“功过?”太后冷笑,“哀家问你,天下是谁的天下?”
“自然是陛下的天下、皇家的天下……”
“既知是皇帝的天下,夏淮安却敢藐视皇权,”太后的指甲刮过珠帘,发出刺耳的声响,“参表弹劾秦王,与贼寇勾结谋害福王,霸占巴州皇亲国戚家产,这些大罪,与谋逆何异!”
“尔等大臣记住,这天下是皇家的,对皇权尽忠,才是最大的忠!打着为国为民的名义,却行藐视皇权、危害皇权之举,就是最大的反贼!”
赵岩闻言身体发抖,没有再开口。
皇帝终于开口,声音疲惫:“拟旨。”
掌印太监立刻捧上空白圣旨,御前翰林提笔蘸墨。
“巴州节度使夏淮安,藐视朝廷,擅专兵权,着即刻卸任,回京候审。雁门关防务由总兵牛行远统管,一应巴州政务移交布政使司。”
“圣旨加急送往雁门!”皇帝拂袖而起,“另,着兵部立刻调集京畿、燕楚府兵,于巴州至雁门关之间的官道上设卡,严阻巴州私军北上雁门,与夏淮安汇合、行谋逆之举!”
“从即日起,未得圣旨,不得让一兵一卒、一草一粮进入雁门。”
“退朝!”
……
雁门关,总兵府。
烛火摇曳,昏黄的光线在沙盘上投下斑驳的阴影。沙盘上的山川河流被照得半明半暗,雁门关以北的草原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而更远处的北狄大营则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夏淮安站在沙盘前,指尖轻轻划过雁门关以北的草原,眉头紧锁。他的指尖在沙盘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仿佛在无声地勾勒着战局的走向。牛行远、李山林、郑伏虎、王清芷等人分列两侧,目光凝重地盯着沙盘,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打扰了夏淮安的思绪。
李山林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而清晰:“东家离开巴州前,设下了五路人马。”他伸出粗糙的手指,在沙盘上点出几个关键位置,“第一路就是东家亲率的步枪骑兵二百人,星夜兼程,五日四夜便到了雁门关,及时驰援,守住了雁门关。”
他的指尖在沙盘上划过一道笔直的线,从巴州直抵雁门关,仿佛在重现那支轻骑兵的疾驰路线。
“第二路是末将率领的骑兵营五百人,于七日内到达燕州,沿途征集粮草,于十日内送到雁门,解救雁门缺粮危机。”李山林的手指在燕州的位置顿了顿,“沿途郡县起初不愿开仓,末将便以‘战时征调令’强行征粮,若有阻拦者,一律以通敌论处。”
夏淮安微微点头,目光依旧盯着沙盘:“做得对。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李山林继续道:“第三路是剑门关守将王振山率领的一万大军,从剑门关出发,押运一万石粮草,一路急行军,有望在十五日至二十日内赶到雁门。”他的手指沿着官道缓缓移动,最终停在雁门关南侧,“王振山带兵沉稳,沿途已派斥候清扫官道,确保无伏兵。”
“第四路是查中高率领的十万华夏军主力和二十余万杂工,携带军资充足,稳步赶往雁门,预计一月至四十日左右可达。”李山林的手指在沙盘上画了一个大圈,覆盖了从巴州到雁门关的整片区域,“这支大军虽慢,但一旦抵达,北狄便再无机会。”
“最后一路大军,则由查中萍坐镇,坚守巴州后方,随时待命支援。”李山林收回手,抱拳道,“东家布局深谋远虑,五路大军前后关联,既能及时驰援,又能不断后续。”
牛行远忍不住插话,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东家如此周密安排,又有华夏军如此神勇,纵然北狄再调十万铁骑来袭,雁门关亦固若金汤!”
夏淮安摇了摇头,指尖在沙盘边缘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你高兴得太早了。”他的目光从沙盘上抬起,看向牛行远,“我们在调兵遣将,敌人也会有所安排。”
牛行远一愣,随即笑道:“北狄一共也就十几万铁骑,有东家的神兵步枪军在,他们就是活靶子,攻不进雁门关。”
夏淮安叹了口气,目光转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我担心的不是北狄,而是……朝廷。”
“朝廷?”牛行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朝廷就算不支援雁门一兵一卒,总不会与咱们对着干吧!”
“不好说。”夏淮安苦笑一声,转身走回沙盘前,“既然大臣为了一己之私,可以勾结外敌入侵,议和瓜分国库;保不齐朝廷为了拱卫皇权,也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举动。”
他的声音低沉,仿佛在自言自语:“樊文焕敢断粮道,就敢断援军。朝廷若下旨派大军阻拦王振山和查中高,我们该如何应对?”
李山林和牛行远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山林,”夏淮安突然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密切关注王振山和查中高两路人马的行军进度,每日派骑兵通报。”
“是!”李山林抱拳应道。
“刚刚回来的通讯兵禀报,”李山林补充道,“王振山的一万人马,昨日已经进入燕州边界,如果顺利,再有三日,便能抵达雁门。”
夏淮安闻言,紧绷的肩线略微放松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告诉两路大军,沿途官员若是敢拦路阻截——”
他的手指猛地按在沙盘上,在巴州至雁门一路虚划一刀,“格杀勿论!”
“遵令!”李山林抱拳,声音铿锵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