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船队正行驶在一段河道宽阔但两岸芦苇丛生、人烟稀少的水域。阳光慵懒,水波不兴,只有船桨破水的哗哗声和偶尔的水鸟鸣叫。苏月禾正陪着孩子们在最大的主船前甲板玩耍。
突然!
“咻咻咻——!”
尖锐刺耳的破空声撕裂了午后的宁静!数十支力道强劲的弩箭,如同毒蛇般从两岸茂密的芦苇荡中激射而出!目标直指主船的甲板和舵手位置!
“敌袭!隐蔽!”船头了望的护卫厉声嘶吼,同时猛地扑倒,一支弩箭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深深钉入桅杆!
“保护夫人和孩子们!”韩牧野的怒吼如同惊雷,瞬间从船舱中炸响!他身影如电,在弩箭袭来的瞬间已扑到甲板,一手抄起离得最近的宁儿,另一手将苏月禾和睿儿猛地扑倒在坚实的船舷后!几乎同时,几支弩箭笃笃地钉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
“爹!红姨!”苏月禾惊魂未定,立刻想到舱内的老人。
“在舱里!安全!”苏岩青的声音从舱门口传来,他反应极快,在弩箭射出的瞬间已将舱门关闭,并用身体死死抵住。一支弩箭穿透薄薄的舱窗纸,钉在他脚边的地板上,尾羽兀自颤抖!
“啊!”一名躲闪不及的水手惨叫着中箭落水。舵手位置更是箭矢集中之地,掌舵的船老大肩头中箭,闷哼一声,强忍剧痛死死把住舵盘,不让船失控!
袭击来得太突然,太猛烈!箭雨持续不断,压得甲板上的人抬不起头。两岸的芦苇荡中,影影绰绰,不知埋伏了多少敌人!
“不是普通水匪!”韩牧野眼神冰冷如刀,瞬间做出判断。普通水匪绝无如此精良的制式弩箭和整齐的齐射!这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反击!”韩牧野低吼一声,对隐藏在船宫中的护卫下令,“他们在两岸芦苇丛!弩箭覆盖!压制射击!”
“是!”护卫首领应声。只见原本看似普通船工的汉子们,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气势和默契!他们翻滚腾挪,避开箭矢,迅速占据船舷两侧的射击位置。
手中赫然是早已上弦的军用劲弩!动作干净利落,显然训练有素。
“放!”护卫首领一声令下。
“嗡——!”一片更密集、更强劲的弩箭如同复仇的蜂群,呼啸着射向两岸的芦苇丛!
惨叫声立刻从芦苇深处传来,敌人的箭雨为之一滞!
“好!”船老大忍着肩伤,趁机猛打舵盘,主船船头微偏,试图加速脱离这片死亡水域。
“想跑?没那么容易!”一个阴冷的声音从前方河道拐弯处传来。只见两艘蒙着生牛皮、船头包铁、体型狭长的快船如同水鬼般从弯道后猛地冲出,直直地朝着主船撞来!快船上人影幢幢,刀光闪烁!
“撞船!他们想撞沉我们!”苏岩青透过舱窗缝隙看到,失声惊呼。
“哼!找死!”韩牧野眼中寒光爆射。他临危不乱,厉声下令:“主船左满舵!护卫船一、二,右翼包抄,撞击敌船左舷!护卫船三、四,左翼迂回,弓弩压制敌船甲板!给老子把这两条破船撞沉、射穿!”
他的命令清晰果断,瞬间传遍整个船队通过约定的旗语和哨音。五艘船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在船老大和护卫的操控下,迅速变换阵型!
主船猛地向左倾斜,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第一艘敌船的迎头撞击。两艘护卫船则如同出闸猛虎,开足马力,从右侧狠狠撞向那艘敌船脆弱的左舷!
“轰隆!咔嚓!”
巨大的撞击声和水花飞溅!敌船左舷木板瞬间碎裂,船体严重倾斜,船上的杀手站立不稳,纷纷落水。另一艘护卫船上的弩手则居高临下,对着甲板上的敌人疯狂倾泻箭雨!
另一艘敌船见势不妙,想掉头逃跑,却被左翼迂回过来的两艘护卫船死死咬住,密集的弩箭和燃烧的火箭,这是玄机阁特制的防水火箭将其笼罩!
战斗爆发得突然,结束得也迅猛。在韩牧野精准的临场指挥和护卫船队悍不畏死的反击下,这场精心策划的水上伏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以惨败告终!
两艘敌船一艘沉没,一艘燃起大火,失去战斗力。芦苇丛中的弓弩手在护卫船精准的反击下也死伤惨重,余者溃散。
战斗平息,河面上漂浮着破碎的木板、尸体和挣扎的落水者。漕帮船队迅速控制了局面,打捞俘虏,扑灭余火。
主船甲板上,韩牧野面沉如水,看着护卫们押上来几个从水里捞起来的、受伤不轻的俘虏。苏月禾已将孩子们安抚好送回舱内,此刻也站在丈夫身边,脸色微白,但眼神同样锐利。
“说!谁派你们来的?”护卫首领一脚踹在为首的俘虏膝弯,厉声喝问。
那俘虏满脸是水,眼神怨毒,却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骨头还挺硬?”韩牧野冷笑一声,走上前,蹲下身,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刺入对方的眼睛,
“看你们的身手、装备,绝非寻常水匪。这弩,是军中的制式手弩吧?这撞船战术,也是水师的路子。让我猜猜…是京都哪位贵人,这么惦记韩某人的性命?太子?还是他手下的哪条疯狗?”
听到“太子”二字,俘虏的瞳孔猛地一缩,虽然极力掩饰,但那瞬间的惊惶却逃不过韩牧野的眼睛。
“搜!”韩牧野下令。
护卫立刻上前,仔细搜查俘虏全身。很快,在另一名重伤昏迷的俘虏贴身衣物里,搜出了一块小小的、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一个狰狞的兽头,背面则是一个模糊的“影”字。
“影卫令?!”护卫首领看到令牌,倒吸一口凉气,“是东宫影卫!”
韩牧野接过令牌,入手冰冷沉重。他摩挲着那个“影”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果然是他!潼关的账还没算清,又迫不及待地来送死了!看来,是周文斌的死和我在凉州的动静,让他坐不住了!”
苏月禾看着那令牌,心有余悸,但更多的是愤怒:“好狠毒!竟敢在漕河之上截杀皇商!他就不怕事情败露,引火烧身吗?”
“他当然怕。”韩牧野站起身,目光望向京城方向,深邃如寒潭,“所以他派出的,是见不得光的‘影卫’,用的也是水匪劫掠的幌子。事成最好,事败,这些影卫也绝不会留下活口,更不会牵连到他身上。可惜…”他掂了掂手中的令牌,“百密一疏。”
他转身,对护卫首领低声道:“这些活口,严加看管,分开审讯。这块令牌,收好。”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至于这些‘水匪’的尸首…处理干净,扔回河里喂鱼。今日之事,对外就说是遭遇了不长眼的水匪,已被击溃。明白吗?”
“是!韩爷!”护卫首领心领神会。东宫影卫的身份太敏感,现在还不是公开撕破脸的时候。凉州根基未稳,王爷尚未就藩,此刻需要的是隐忍和积蓄力量。
一场惊心动魄的伏击,虽然以胜利告终,但也给归途蒙上了一层阴影。船队的气氛凝重了许多,护卫们加倍警惕,日夜轮值。韩牧野更是亲自巡查各船,确保安全无虞。
苏月禾安抚好受惊的孩子和老人,回到舱房,看着丈夫在灯下凝神思索的侧影,轻声道:“夫君,这次…是冲着你我,还是冲着凉州?”
韩牧野将妻子揽入怀中,沉声道:“既是冲我,更是冲着凉州,冲着王爷。太子视我为眼中钉,更视凉州为王爷的根基,欲除之而后快。此次袭击,一是报复潼关和凉州的失利,二是想截断凉州的财源和人手,三是…试探王爷的反应。”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冷冽的杀意:“看来,我们这位太子殿下,是铁了心要与我们不死不休了。也好,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等回到凉州,新城稳固,王爷归来,这笔账,有的是时间慢慢算!”
他将那块冰冷的影卫令牌收入一个特制的铁盒中。这,将是未来指向东宫最有力的证据之一。
船队继续南下,绕开可能的险地,选择更安全的航道。数日后,船队抵达扬州,在此换乘更大、更坚固的海船,沿运河南下,再转道进入通往西北的水系。虽然路途更远,但胜在安全。
当凉州熟悉的、带着塞外粗粝气息的风终于吹拂上脸颊时,已是深秋时节。远远地,已能看到凉州码头上攒动的人影和飘扬的旗帜。
苏月禾抱着宁儿站在船头,望着越来越近的故土,心中百感交集。这一路,有金榜题名的荣耀,有举家迁徙的温情,更有运河之上的血火惊魂。但所有的艰难险阻,都化作了更坚定的归心。
韩牧野站在她身侧,一手搂着睿儿,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码头,确认安全。苏岩青扶着苏父,红姨则紧紧拉着叶青霜派来接应的丫鬟的手,众人脸上都写满了归家的喜悦与激动。
凉州,我们回来了!带着新的家人,带着沉甸甸的收获,也带着与东宫不死不休的深仇!祁云新城,鹰扬庄,竹溪药铺…这片承载着他们所有希望与奋斗的土地,将以更坚实的臂膀,迎接他们的归来!
而码头之上,挺着巨大孕肚的丽娘在丫鬟搀扶下翘首以盼,叶青霜也由宇文殇小心护着站在一旁,王五、赵铁柱、赛义德父子等人悉数到场,更远处,药瞎子拄着拐杖,不耐烦地“望”着河面,嘴里骂骂咧咧:“磨磨蹭蹭!再不回来,老头子我的‘玉壶春’都要被王五那馋鬼偷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