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正源源不断地从金华市的各个角落,汇集到这个不起眼的小院里。
不过短短半个月,虎爷他们几个,已经彻底变了样。
他们不再是街头巷尾无所事事的混子,每个人都穿着崭新的衬衫,虽然怎么看都有些别扭,但他们自己却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院子里的桌子上,那张破旧的浙省地图,已经被各种颜色的笔画得满满当当。
兰溪的李经理又追加了两次订单,每次都是一千双起步。
东阳的黑豹哥更是生猛,他手下的几十号人,现在不收保护费了,全都在各个集市路口摆摊卖袜子,生意火爆得让他每天晚上数钱都数到手抽筋。
虎爷不再动不动就骂娘,他学会了拿着账本,用铅笔歪歪扭扭地记下每一笔进出。
猴子则成了专职的联络员,每天骑着一辆二八大杠,在金华市和各个县镇之间穿梭,传递消息。
胖子和阿东,则负责看管仓库和清点货物,两个人的腰包,从来都是鼓的。
只有陈敢,和一开始没什么两样。
他既不数钱,也不管账。
大多数时候,他就搬了张凳子,坐在院子门口,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街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天下午,虎爷兴奋地拿着账本冲到陈敢面前。
“大哥!大哥你快看!咱们这个星期,光是东阳和兰溪两个地方,就挣了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粗壮的手指,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陈敢的视线从街上收回来,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并没有去看账本。
“虎子,你觉得,这钱挣得太容易了,是不是?”
虎爷一愣,没明白大哥的意思。
“容易?大哥,这可是咱们兄弟几个跑断了腿换来的!”
陈敢摇了摇头,站起身,走到那张地图前。
他的手指,在金华市区的版图上,轻轻画了一个圈。
“我们往一个池塘里扔石头,刚开始,水花不大,没人注意。”
“可现在,我们的石头越扔越多,池塘里的水都快被我们搅浑了,你觉得,池塘里原来的那些鱼,会怎么想?”
虎爷他们几个都凑了过来,听得一头雾水。
陈敢没有再解释下去。
有些事情,说再多遍,也不如亲身经历一次来得深刻。
……
第二天,出事了。
东阳最大的农村集市。
原本最热闹的那个路口,此刻一片狼藉。
黑豹哥卖袜子的摊子,被人整个掀翻了。
崭新的尼龙袜,散落一地,被踩进了泥水里,混杂着烂菜叶和鸡毛,肮脏不堪。
十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手里拎着木棍和扳手,围在路口。
为首的一个,剃着光头,脖子上纹着一只蝎子,正一脚踩在黑豹的胸口上。
“妈的,你就是黑豹?”
“谁给你的胆子,敢在东阳卖这玩意儿?”
黑豹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全是血,他挣扎着吼道。
“我操你妈!你们是谁的人?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光头一脚踹在他的脸上,啐了一口。
“从今天起,这就是我们豹哥的地盘!”
“回去告诉你们那个什么‘兄弟实业’的老板,金华这碗饭,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吃的!”
“让他滚出金华,不然,下一次,断的就是他的腿!”
胖子和阿东正好骑着车来送货,远远看到这一幕,眼睛瞬间就红了。
“操!”
胖子把车一扔,两百多斤的身体像一头愤怒的公牛,直接就冲了过去。
“你们他妈找死!”
光头那伙人显然没料到对方还有人,而且来得这么快。
他们看到胖子那副拼命的架势,愣了一下,随即也举着棍子迎了上来。
眼看一场血拼就要爆发。
“胖子!住手!”
阿东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了胖子的腰。
他的身体在发抖,脸色苍白,但他的手,却像铁钳一样有力。
“大哥说了!不准动手!有事回去跟他说!”
胖子急得双眼通红,奋力挣扎。
“放开我!阿东!他们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
“大哥的规矩你忘了吗!”阿东几乎是吼出来的,“我们是生意人!”
“生意人”三个字,像一盆冷水,让胖子狂热的脑子,稍微冷静了一点。
光头那伙人见他们自己内讧起来,都发出了哄笑。
“怎么?怕了?”
“没种的怂货,就别学人家出来混社会!”
阿东没有理会他们的嘲讽,他用尽全身力气,拖着还在挣扎的胖-子,扶起倒在地上的黑豹,一步步退出了人群。
那伙人也没有追,只是在后面嚣张地叫骂着。
……
小院里,气氛压抑得像要爆炸。
虎爷听完阿东的叙述,一脚踹翻了院子里的方桌。
“豹哥?金华城里还有第二个豹哥?”
他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
“是控制城西那片所有地下生意的那个王八蛋!”
“妈的!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动咱们的兄弟,就是动老子的命!”
虎爷转身冲进屋里,再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根锃亮的钢管。
“猴子!胖子!抄家伙!”
“今天晚上,老子不把那个豹哥的脑袋拧下来,我就不姓虎!”
猴子和胖子二话不说,也各自从屋里拿出了武器。
就连刚刚还死命拉着胖子的阿东,此刻也是满脸煞气,手里攥着一把扳手。
钱可以慢慢挣,但兄弟的脸,不能被人踩在地上。
这是他们混迹街头时,刻在骨子里的规矩。
就在几个人杀气腾腾,准备冲出院子的时候。
陈敢的身影,堵在了门口。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
虎爷拎着钢管,走到他面前。
“大哥,你让开!”
“这件事你别管,我们自己解决!不把场子找回来,咱们‘兄弟实业’以后还怎么在金华立足?”
陈敢的视线,从虎爷手里的钢管,移到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放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院子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大哥!”
虎爷不甘心地吼道。
“我让你放下。”
陈敢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虎爷死死地攥着钢管,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和陈敢对峙着,院子里的空气凝固了。
“如果今天躺在地上的是我,是猴子,是胖子呢?”
虎爷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血性,“大哥,我们跟你,是想挺直腰杆做人,不是当缩头乌龟!”
陈敢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让杀气腾腾的虎爷,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所以,你们就要拿着这些废铁,去跟人拼命?”
陈敢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然后呢?打赢了,进局子。打输了,进医院。”
“这就是你想要的腰杆?”
他伸出手,不是去抢虎爷的钢管,而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虎子。”
“我们的腰杆,不是靠这个挺起来的。”
“把东西,放下。”
“我带你们去,把我们的脸,亲手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