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暮色如泼洒的胭脂,将雕花槅扇的影子斜斜抹在花梨木屏风上。镂空缠枝莲纹间,银箔剪成的蝶影随着穿堂风晃晃悠悠,仿佛被暮色醺醉,随时要坠入沉沉夜色。
白诗言攥着月白裙摆撞进来时,裙裾扬起的弧度惊散了一地残阳。连日赶路的疲惫藏在眼底,鼻尖还带着旅途的薄红,几缕被汗水黏在鬓角的碎发,随着急促的喘息轻轻颤动。发间银铃随着步伐发出细碎声响,倒像是从水墨长卷里走出来的人儿,带着塞外沾染的风尘,一头扎进这渐浓的夜色之中。
母亲花凝玉垂眸专注地将新折的木槿插进青瓷瓶,九重粉瓣上的晨露在金丝缠枝瓶身投下细碎光斑。随着她动作,腕间翡翠镯子轻晃,发出清泠声响,与厅内静谧氛围相融。父亲白景鸿则搁下朱批完的奏章,羊毫笔尾红穗还在微微颤动,案头摊开的《紫彦城防图》被风掀起一角。
“娘!”白诗言如乳燕归巢,扑进花凝玉绣着并蒂莲的衣襟。花凝玉指尖轻柔拂过女儿泛红耳尖,翡翠镯子轻碰女儿肩头,满是心疼:“瞧这鼻尖都晒红了,快让娘看看。” 话音刚落,侍女托着嵌螺钿的漆盘疾步而入,白玉盏里的银耳羹浮着金桂,热气裹挟着清甜香气弥漫开来。白景鸿抬手示意侍女退下,关切问道:“路上可还顺遂?” 他望着女儿鬓边新添的茉莉簪,那是凤城特有的重瓣茉莉,洁白如雪,在晨光中泛着柔和光泽,似在无声诉说着女儿旅途的见闻。
白诗言刚要开口分享一路趣事,花凝玉突然按住女儿手腕,目光紧锁在她腕间红绳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是......”
“墨泯送的!”白诗言几乎脱口而出,耳尖瞬间染上绯红。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个总是身着玄色劲装的姑娘,眉眼锋利如出鞘之剑,却会在分别时红着脸塞给她这个系着平安结的红绳,耳畔仿佛又响起墨泯略带羞涩的声音:“这红绳系着平安结,能保平安。”
然而,这温馨的叙旧场景却被厅外突如其来的瓷器碎裂声打破。青黛捧着打翻的茶盘僵在廊下,碧螺春的茶汤顺着青砖缝隙蜿蜒,在白诗言新换的月白裙裾晕开深色水痕。白景鸿指尖叩了叩檀木桌案,惊得梁间燕巢轻颤,他神色严肃地吩咐:“既已归家,明日便随你母亲去参加户部尚书夫人的赏花宴。”
“我不去!”白诗言霍然起身,发间银铃再次作响,她晃着父亲胳膊,眼尾微微上挑,满是撒娇之意:“女儿想在家多陪陪爹娘。” 自小作为白府掌上明珠,她早已习惯了父母的宠爱,可这次父亲却并未轻易妥协。花凝玉将女儿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甲无意识摩挲着她发烫的耳垂,循循善诱道:“礼部侍郎家的千金也会去,听说新得了西域进贡的琉璃盏。” 以往,听到这般有趣的物件,白诗言定会雀跃不已,可今日她却有些心不在焉。
就在白诗言准备反驳时,院外传来环佩叮当之声。管家匆匆入内,手中鎏金请柬烫着云纹:“启禀老爷夫人,镇国公府明日设流水宴,特请小姐同去观戏。” 白景鸿接过请柬时,眉间微不可察地皱起。镇国公府这三个字,瞬间勾起白诗言儿时的回忆。她想起小时候在城郊猎场,追逐白兔子时不慎迷路,是镇国公府的少年带着侍卫寻来,那时他玄色劲装上沾着草屑,却笑得张扬:“白家小姐好兴致!”
“言儿。”花凝玉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母亲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温柔劝说道:“难得镇国公府相邀,去凑个热闹也好。” 白诗言垂眸看着腕间红绳,平安结的穗子扫过掌心,痒痒的,心中又泛起对墨泯的思念。她 不知怎的,心里涌起丝丝甜意,最终点头应下:“那......女儿便去瞧瞧。不过爹娘要答应我,等宴会结束,陪我去城外看萤火虫。” 白景鸿放下请柬,抬手揉了揉女儿发顶,宠溺道:“好,都依你。” 他望着女儿腕间红绳,眼底闪过一丝若有所思,而花凝玉则笑着吩咐侍女:“去取新裁的石榴红裙来,再将那对珍珠耳坠找出来,明日给小姐戴上。”
暮色四合时,白诗言再次倚在绣阁窗前。晚风卷起纱帘,木槿花香混着远处飘来的笙歌,将她思绪带向远方。她望着掌心被红绳勒出的痕迹,心中默默想着墨泯,不知她此刻,是否也在思念自己。就在这时,她听见母亲的脚步声在回廊尽头停下。花凝玉捧着青瓷药碗推门而入,月光落在她鬓边珍珠步摇上,柔和说道:“这是安神汤,放了安神的合欢花。”
白诗言接过药碗,蒸腾热气裹着当归与茯苓的清香扑面而来。她望着琥珀色汤汁里沉沉浮浮的桂圆肉,碗底沉着的几片朱砂,那是母亲特意添加的。自小她便多梦,花凝玉总说朱砂安神,每次熬药都要亲手添上。余光瞥见母亲袖中露出的信笺一角,那分明是她写给墨泯的未寄出的书信,墨迹还带着被揉皱过的痕迹。这一发现,让白诗言心中泛起涟漪,不知母亲对此是何想法。
花凝玉突然握住女儿的手,腕间翡翠镯子撞出清响,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手背上,似是不经意地说:“明日镇国公府的宴会上,有位江南来的绣娘,说是能在鲛绡上绣出会动的蝴蝶。” 母亲说话时,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颤,在女儿额前投下细碎的光影。白诗言正要开口询问,却见花凝玉已经将药碗重新捧起,用银勺轻轻吹凉:“快趁热喝了,喝完早些歇着。”
白诗言望着母亲温柔的眉眼,突然觉得眼眶发热。离家几日,她最想念的便是这般被捧在掌心的呵护。当药碗触到唇边时,她故意做出被烫到的模样,逗得花凝玉嗔怪着要去取蜜饯。看着母亲转身时发间晃动的茉莉簪,白诗言悄悄将信纸的事压在心底,或许母亲只是无意间看到,又或许是担心她与墨泯来往过密。
夜色渐深,白诗言躺在床上,望着帐顶的图案。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一声,两声,混着远处隐约的犬吠。她想起白天母亲欲言又止的神情,忽然翻身坐起,就着月光将信纸重新叠好,小心藏进妆奁最底层的暗格里。这一夜,她在对墨泯的思念与对明日宴会的期待中,渐渐入眠。
晨光再次洒落,如同蜂蜜般缓缓流淌进白府绣房,将窗棂上的缠枝莲纹染成暖金色。白诗言端坐在雕花铜镜前,任由侍女青黛为她梳理如云青丝。铜镜四周嵌着的珍珠随着烛火摇曳,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恍若繁星落在皎月之上,为她增添了几分神秘与美丽。
雕花木门“吱呀”轻响,花凝玉手持金丝银线绣着并蒂莲的石榴红裙款步而入,晨光为她月白色的衣袂镀上一层柔光。“试试这件,昨儿个特意让绣坊加急赶的。”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春日的柳絮,指尖轻抚过裙上栩栩如生的金线莲花,“这并蒂莲的针法,可是从名家那里学来的。”说着,又从檀木匣里取出一对圆润的珍珠耳坠,珍珠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配着这耳坠,我的言儿,穿上这衣裳,定是宴会上最亮眼的。”
白诗言起身接过红裙,衣料触手生凉,绣线细密得如同夏夜的星子。她对着铜镜轻轻转动,石榴红裙如同盛开的火焰,金线勾勒的并蒂莲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将她衬托得明艳动人。花凝玉站在她身后,目光中满是骄傲,又往她手炉里添了些炭:“虽说已入夏,可早晚会凉,仔细别着了凉。”她的指尖轻轻拂过女儿的肩头,腕间的翡翠镯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一首温柔的小夜曲,诉说着母亲的关爱。
这时,白景鸿迈着沉稳的步伐踱步进来,玄色官服上的仙鹤补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他手中捧着个雕花木盒,盒面上刻着缠枝牡丹,精致的铜锁在晨光中泛着古雅的光泽。打开木盒,一支精美的玉簪静静躺在柔软的锦缎上,簪头的玉兰花栩栩如生,花蕊处镶嵌着细碎的红宝石,在晨光中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仿佛将春日的朝露都凝在了上面。
“昨日见你鬓间的茉莉,便想着给你寻支相配的簪子。”白景鸿的声音虽然沉稳,却藏不住眼底的温柔。他小心翼翼地将玉簪别在女儿发间,“我家言儿,就该戴最好的。”
白诗言对着铜镜,看着发间的玉簪与身上的红裙相得益彰,心中满是欢喜。她笑着转过身,扑进母亲怀中撒娇:“还是爹娘最好。”花凝玉手持银篦,最后为女儿整理发间珠翠,指尖轻轻拂过女儿的发丝,眼底尽是温柔:“我的言儿,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她的目光中满是慈爱,仿佛要将女儿的模样刻进心里。
白景鸿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嘴角不自觉上扬,清了清嗓子:“时候不早了,该出发了。”
马车缓缓驶出白府大门时,白诗言掀开帘子。晨光为父母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母亲轻轻挥手,发间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父亲站在一旁,目光里满是关切与不舍,她望着渐渐变小的身影,忽然觉得,这世间最珍贵的,莫过于这份毫无保留的疼爱。
镇国公府的后园在晨雾中缓缓舒展真容,宛如一幅徐徐展开的水墨画卷。九曲回廊蜿蜒于荷塘之上,汉白玉栏杆雕刻着缠枝莲纹,曲水流觞间漂浮着早开的睡莲,莲叶田田,荷花初绽,美不胜收。白诗言踩着金丝绣鞋踏过青石拱桥,石榴红裙掠过雕花木栏,惊起一池锦鲤,水面泛起阵阵涟漪,打破了园中宁静。远处丝竹声婉转,箜篌与笛音交织成一片锦绣,却不及她发间玉簪上的红宝石璀璨夺目,吸引着众人目光。
“白小姐!”礼部侍郎家的千金雀跃着穿过花径,月白色襦裙上的银线蝴蝶随着步伐翩跹。她一把拉住白诗言的手腕,腕间琳琅作响的玉镯撞出清响:“昨日就听说白小姐回来了,今日可算见着了。快随我去看看,我新得了个西域琉璃盏,那模样,真是精巧极了!” 白诗言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展现出大家闺秀的风范,任由对方拽着前行。然而,檀木长廊下投来的目光如芒在背,让她心中不禁有些疑惑。路过太湖石时,眼前忽然闪过墨泯教她辨认草药时的模样,那人总爱把冰凉的手指贴在她后颈吓唬她,说这是“天山雪蚕蛊”,回忆起这些与墨泯相处的点滴,嘴角不自觉上扬,心中满是甜蜜。
“我道是谁,原来是白家妹妹。”带着三分戏谑的男声突然响起。白诗言转身,便见镇国公府的小公子斜倚在朱漆廊柱上,月白长衫半敞着领口,腰间羊脂玉佩晃出温润的光。他折扇轻点着掌心,桃花眼里笑意盈盈:“数年不见,妹妹倒是越发漂亮了。”
“不过是些皮相罢了,哪比得上公子的风流倜傥。”白诗言挑眉回呛,发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她想起猎场初见时,这公子哥追着野兔摔进泥坑的模样,此刻却装出这般潇洒姿态,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正说着,余光忽然扫过九曲回廊尽头的阴影,那抹玄色衣角与腰间若隐若现的剑穗,竟与墨泯平日装束分毫不差。这一发现,让她心跳陡然加快,心中满是期待与紧张。
白诗言的指尖骤然收紧,石榴红裙下的银针暗扣硌得掌心生疼。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继续与镇国公府小公子斗嘴,眼角却始终留意着那个方向。直到一阵穿堂风卷起满地落英,那抹玄色身影终于现身,墨泯戴着青铜面具,腰间软剑缠着她送的旧帕子,幽深的眸子正死死盯着她与旁人谈笑的模样。四目相对的瞬间,白诗言只觉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心中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花凝玉坐在临水亭中,翡翠镯子轻碰着青瓷盏。她与户部尚书夫人说着闲话,目光却像丝线般系在女儿身上,时刻关注着女儿的一举一动。
“小姐,夫人让奴婢送衣裳来了。”青黛的声音惊断思绪。白诗言回头,见侍女抱着一袭藕荷色襦裙款步而来,裙上金线绣的并蒂莲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针脚细密均匀,一看就是出自母亲常光顾的绣坊。“劳你跑这一趟。”白诗言伸手接过衣裳,指尖触到柔软的衣料,突然想起墨泯总笑话她穿衣挑剔,她不自觉地看向墨泯站立的回廊,那里只剩摇曳的花枝,再不见那抹熟悉的玄色身影,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失落。
青黛似是看出她的心思,轻声道:“夫人说,若是小姐觉得闷热,就换上这件轻薄些的。”白诗言点点头,将衣裳抱在怀中,藕荷色与她腕间的红绳相互映衬,恍惚间竟像是墨泯站在身侧,笑着说要带她去看塞外的晚霞。
远处戏台突然传来铿锵锣鼓声,十二面绛色幡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白诗言扶着朱漆栏杆望去,只见八名舞姬踏着鼓点鱼贯而出,水红绸裙扫过汉白玉台阶,宛如一片流动的云霞,吸引了众人目光。然而,镇国公府的九曲回廊蜿蜒在荷塘之上,碧水倒映着飞檐斗拱,这般美景却让白诗言无心欣赏。她踩着金丝绣鞋跨过汉白玉桥时,水面下成群的锦鲤突然翻涌,却在她靠近的刹那沉入水底,只留下细碎的涟漪,仿佛预示着今日宴会并不简单。
花凝玉挽着女儿的手突然收紧,指尖掐进她小臂:“瞧,那是镇国公的幺女,刚从银城归来。”顺着母亲目光望去,只见临水亭中站着位身着月白襦裙的少女,鬓边斜簪着一枝白玉兰,腕间三串翡翠珠子随着动作轻晃。当那少女转身时,白诗言注意到她裙裾上绣着的缠枝莲纹,这一发现,让白诗言心中警铃大作,意识到今日宴会或许暗藏玄机。
戏台上正唱着《游园惊梦》,杜丽娘的水袖扬起时,白诗言忽然嗅到空气中飘来若有若无的龙涎香。这香味混着淡淡的铁锈味,像是有人将金箔碾碎了掺进香炉,十分诡异。花凝玉仿佛早有预料,突然按住她的手,从袖中取出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这是用你最喜欢的茉莉熏的。”
香囊沉甸甸的,白诗言捏到内里藏着枚铜铃。正要开口询问,忽听远处传来瓷器碎裂声。一名丫鬟捧着打翻的醒酒汤僵在回廊,琥珀色的汤汁里漂浮着半片玫瑰花瓣。白诗言望着那花瓣,想起近日听闻银城盐商最喜用玫瑰露调酒,而镇国公府正与银城盐商来往密切,这其中的关联让她心中疑惑更甚。
“诗言妹妹!”月白襦裙的少女款步而来,金线绣就的缠枝莲在裙裾间流淌出粼粼光华,“早闻白府千金才名远扬,今日定要好好讨教。”随着她抬手示意,丫鬟立刻呈上素白宣纸,羊毫笔在砚台中晕开的墨痕,恰似即将漫开的棋局。
花凝玉手中的青瓷盏微微倾斜,正要出言打圆场,白诗言却已福身行礼,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既如此,便以眼前荷塘为题吧。”她指尖轻捻羊毫,墨汁在笔尖凝聚成珠,忽然轻笑一声:“前日读父亲藏书,见《悠州风物志》载,阳堤柳色与紫菜湖相得益彰——这湖光潋滟之景,倒与今日荷塘有异曲同工之妙。”
话音未落,少女腕间的翡翠珠子突然相撞,发出清脆声响。白诗言余光瞥见对方眼底闪过的诧异,心知这看似咏景的话语,已如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水面下激起暗流。她垂眸看着宣纸上晕开的墨点,将漕运命脉与盐政隐秘,都藏进了这几句闲雅诗文中。
少女瞳孔微缩,显然没料到白诗言会如此回应,旋即轻笑:“妹妹好记性。”她亲自为白诗言研墨,砚台边缘的龙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话语中暗藏机锋:“听说白大人近日在户部力推新盐法?”话音未落,白诗言笔下的“莲”字突然走形,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大片污渍。
\"哎呀,这狼毫倒是不听话。\"白诗言将发间玉簪轻晃,银铃叮当声掩住了宣纸褶皱的微响。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尖,趁起身致歉时不着痕迹地挡住墨迹晕染的宣纸上,余光却牢牢锁住少女裙角暗袋露出的半张银票——扬州钱庄的印记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红。
恰在此时,戏台上骤然响起弦断之音,惊起满池白鹭。白景鸿手持折扇自游廊转出,绯色官服上的仙鹤补子与扇面\"国泰民安\"四字相映生辉。\"好字!\"他的折扇轻敲掌心,墨色云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老夫新得西域汗血马,改日请诸位去相国府赏玩?\"
少女腕间翡翠珠子猛地相撞,清脆声响里藏着慌乱。她强作镇定地福身:\"那就叨扰白大人了。\"待其转身离去,白诗言凑近母亲耳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红绳:\"娘,她身上的龙涎香混着铁锈味,倒像是...\"话音未落,花凝玉已用翡翠镯子轻轻碰了碰她手背,母女俩相视一笑,将未尽之语都融在这无声的默契里。
接下来的宴席设在九曲回廊尽头的水榭。白诗言斜倚雕花美人靠,指尖绕着鬓边茉莉簪,听礼部千金李婉柔正举着西域琉璃盏滔滔不绝:\"这盏身的缠枝纹是用夜光石嵌的,前日我特意试过,月光洒上去...\"话音未落,镇国公府小公子突然摇着折扇凑过来:\"白妹妹可知,这琉璃盏最妙处在于注水时的声响?\"
青瓷盏里的碧螺春泛起涟漪,白诗言眸光流转,忽而轻笑:\"李姐姐说夜光璀璨,公子道水声清越,倒让我想起去年在凤城见的冰裂瓷。\"她抬手示意侍女添茶,金护甲轻叩盏沿,\"那瓷遇热便现冰裂纹路,同这琉璃盏一样,都是巧夺天工的玩意儿。\"这番话既捧了二人兴致,又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开。
茶过三巡,白诗言忽用帕子掩唇轻咳:\"公子方才说塞外有会跳舞的草,可当真?\"她歪着头,发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我总以为草儿只会随风摇曳,哪会像舞姬般...\"话未说完,镇国公府小公子已来了兴致,拍着大腿说起某次围猎时,误入神秘山谷遇见奇异草甸的经历。
当白诗言\"不小心\"碰倒茶盏时,滚烫的茶水泼在石榴红裙上。花凝玉几乎同时起身,翡翠镯子撞出清响:\"这么大了还毛毛躁躁。\"她取出绣着并蒂莲的帕子细细擦拭,嗔怪道:\"瞧瞧,这新做的裙子都糟蹋了。\"语气虽有责备,眼中却满是关切。
白景鸿则将折扇重重一合:\"还不快去换身衣裳!\"他佯装严肃地吩咐,嘴角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待白诗言随着侍女退下,他端起茶盏轻抿,目光不经意扫过席间——镇国公幺女正与几位夫人低声交谈,袖口银丝藤蔓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而李婉柔的琉璃盏旁,不知何时多了张叠起的纸笺。
回廊外夜风渐起,吹得檐角铜铃叮咚作响。白诗言换上藕荷色襦裙重返宴席时,特意将母亲给的香囊系在腰间。当她笑着加入对弈的人群,听着众人的谈笑声,手中棋子轻轻落下。棋盘上黑白交错,恰似这看似平和的宴席下,暗潮涌动的人心博弈。茶香氤氲间,她时而与旁人说笑,时而凝神思考,将少女的天真烂漫与世家千金的聪慧机敏,完美糅合在这场宴会之中。
夕阳西下时,流水宴在欢声笑语中落幕。白诗言坐在马车上,望着天边绚烂的晚霞,回想起白日里的种种交锋,忍不住轻笑出声。然而,她心中始终惦记着那个身影,不知为何会出现在镇国公府。
马车缓缓驶入白府,白诗言刚下车,便见白景鸿和花凝玉站在门口等候。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柔而宁静。“今日可尽兴?”花凝玉上前为女儿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开心极了!”白诗言像只欢快的蝴蝶,扑进母亲怀里,“看到了会流转光华的琉璃盏,还听到了好多趣事。最重要的是...”她狡黠地看了眼父亲,“有爹娘在身边,再难的诗会我都不怕!”
白景鸿笑着抬手轻敲女儿额头:“就会贫嘴。”眼中却满是宠溺。三人相携往府中走去,廊下灯笼次第亮起,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此时的白诗言,心中虽然仍有对墨泯的疑惑,但父母的陪伴让她倍感安心。
夜深了,白府上下渐渐安静下来。白诗言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明月,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梆子声第三次惊破夜幕时,白诗言正倚在雕花窗边,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发呆。
“怎么还不来...”她嘟囔着,赤着的脚丫无意识地晃荡,绣着金线并蒂莲的寝衣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摆动。雪球似乎察觉到主人的焦急,跳上窗台,琥珀色的眼睛望着院外,尾巴不耐烦地甩来甩去。此刻的白诗言,满心满眼都是对墨泯的期待,她不知道墨泯是否也在思念着自己,是否会如往常一样,在深夜里突然出现。
终于,树的枝叶传来熟悉的沙沙声。白诗言眼睛瞬间亮如星辰,雕花窗被她猛地推开。“你怎么才来!”她几乎是尖叫着扑进墨泯怀里,双臂紧紧环住对方的脖颈,整个人像只树袋熊般挂了上去。
墨泯被撞得后退半步,却稳稳接住她,低笑着揽住她的腰:“想我想得都要望眼欲穿了?”她的鼻尖蹭过白诗言泛红的脸颊,靴尖优雅地踢上窗扇,顺势将人打横抱起,“小心摔着我的小娘子。”
“还说!再晚来,我就...唔!”白诗言的抱怨被堵在了唇间。墨泯的吻带着炽热的温度,从唇角一路辗转到耳垂,轻轻咬了咬才含住吮吸。白诗言被吻得双腿发软,只能将身子更紧地贴向对方,双手无意识地揪着墨泯的衣领。这一刻,所有的担忧和思念都在这个吻中得到了释放。
雪球“喵”地叫着跳上床,伸出爪子拍打墨泯的后背。“坏东西,又来捣乱!”墨泯腾出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雪球的屁股。雪球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墨泯推开,却又不甘心地在两人脚边转来转去,为这温馨的场景增添了一丝趣味。
白诗言被逗得咯咯直笑,趁着墨泯分心的间隙,红着脸推开她:“都怪你,把雪球都吵醒了。”
“明明是它不懂事。”墨泯却不依不饶,又将人拽回怀里,鼻尖抵着鼻尖,“倒是你,今天在宴会上出尽风头,是不是忘了家里还有人等?”说着,她的指尖划过白诗言泛红的脸颊,“听说镇国公府的小公子,盯着你看了许久?”墨泯的话语中带着一丝醋意,这让白诗言心中涌起一股甜蜜。
白诗言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笑得前仰后合:“原来我们墨大公子也会吃醋!”她伸手捏了捏墨泯的脸,“玉簪是爹爹送的,我看他是羡慕罢了。”
“我看他就是居心不良。”墨泯哼了一声,低头咬住白诗言的下唇,轻轻磨了磨,“以后离他远点。”
“好好好,都听你的。”白诗言环住她的脖子,主动送上一个轻吻,“不过今天宴会上,真的发生了好多有趣的事。礼部侍郎家的千金,抱着个西域琉璃盏到处炫耀,结果倒茶的时候手一抖...”她故意卖个关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墨泯。此刻的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墨泯分享今日的经历。
“摔碎了?”墨泯疑惑的说着,“比这还离谱!”白诗言笑得直不起腰,“她手一抖,茶全泼在镇国公幺女新做的襦裙上了!那可是用紫彦城最新的云锦裁的,把人家心疼得...”
墨泯却没听进去,目光落在白诗言因为大笑而微微敞开的衣领上,喉咙不自觉地动了动。她突然将人压倒在软垫上,声音变得沙哑:“别讲了。”
“我还没说完呢!”白诗言抗议道,却被墨泯的吻堵住了嘴。这次的吻比之前更霸道,带着浓浓的占有欲。墨泯的舌尖撬开她的贝齿,与她的纠缠在一起,双手不安分地在她腰间游走。两人之间的爱意在这热烈的氛围中愈发浓烈。
雪球见两人又旁若无人起来,不满地“喵呜”一声,跳起来扑向墨泯的脸,尾巴甩着,墨泯不得不停了下来,抓起雪球丢到床尾:“再捣乱,小心我把你扔出去!”
白诗言趁机翻身坐起,云鬓如瀑散落肩头。她指尖勾住墨泯垂落的一缕发丝,在月光下轻轻缠绕:\"就会欺负雪球,也不看看是谁总爱用带霜的剑穗吓唬它。\"说着将脸颊贴在墨泯冰凉的掌心,睫毛轻颤,\"今天镇国公幺女非要和我比诗,出的题目刁钻得很,偏要以扬州瘦西湖为题...\"
墨泯喉间溢出轻笑,翻身将人重新圈在怀中。她鼻尖蹭过白诗言泛红的耳垂,温热呼吸拂过耳畔:\"嗯?我的小才女怎么应对的?\"指尖却不老实,沿着她腰间金线并蒂莲的刺绣游走,惹得白诗言轻颤着往床角躲。
\"我就念了'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白诗言突然撑起身子,发间银铃随着动作叮咚作响,\"她当时脸色就变了,像吃了没熟的梅子!\"话未说完,墨泯的吻已落在她泛红的嘴角,含糊的声音带着笑意:\"该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艳惊四座。\"
白诗言被吻得发软,却仍推着墨泯的肩膀继续说:\"还有还有!戏班子唱《游园惊梦》时,杜丽娘的水袖突然勾住琴弦,全场都乱了套...\"话尾化作一声轻笑,因为墨泯正用牙齿轻咬她的下唇,含糊道:\"比起这个,我倒觉得某人今天穿石榴红,比戏台上的云霞还夺目。\"
\"你又打趣我!\"白诗言嗔怪着要躲,却被墨泯长臂一揽重新跌回怀中。她忽然想起什么,狡黠地凑近墨泯耳边:\"那个小公子说我像骄傲的孔雀,我就回他...\"故意停顿片刻,在墨泯不满的轻咬中才继续,\"我说我这叫艳若桃李,哪像某人整日穿得像块黑炭。\"
墨泯顿时瞪大了眼睛:\"好啊你,学会编排我了?\"指尖已经开始在她腰间作乱。白诗言笑着躲到床角,却被雪球拦住去路。雪白的猫儿正扒着墨泯的剑穗,琥珀色的眼睛滴溜溜转,似乎也在跟着凑热闹。
\"错了错了!\"白诗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主动扑进墨泯怀里,\"你穿黑衣最是英姿飒爽,江湖上多少侠女见了都要...\"话未说完,已被墨泯灼热的吻封住。这次的亲吻带着强烈的占有欲,舌尖撬开贝齿的瞬间,白诗言只觉周身都被墨泯的气息笼罩。
雪球见怪不怪地蜷成一团,窝在床尾发出满足的呼噜声。更漏声在夜色中渐远,纱帐内的低语与轻笑被月光揉碎。墨泯的指尖温柔描绘着白诗言泛红的眉眼,在她额间落下一吻:\"以后宴会上,只许看我一个人。\"
白诗言将脸埋进墨泯颈窝,听着她剧烈的心跳声:\"今天从看到你戴着面具站在回廊时,我的眼里就再没别人了。\"话音未落,又被墨泯翻身压住,带着茉莉清香的吻铺天盖地而来,将所有的情话都化作了一室缱绻。
白诗言在墨泯炽热的亲吻中突然顿住,双手轻轻抵在对方胸口,仰起头时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墨泯,今天在镇国公府的回廊上,戴着青铜面具的人……真的是你吧?”
墨泯动作一滞,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却将脸埋进白诗言颈窝,含糊道:“我整日忙这忙那的,怎会会跑去镇国公府。”说着,指尖故意在她腰间轻戳,想要转移话题。
白诗言却不依,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发间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她垂眸盯着墨泯,月光为那双明亮的眸子镀上一层柔光:“别想糊弄我。那身影……除了你,还能有谁?”
墨泯望着上方少女娇俏又笃定的模样,终于认输般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就你眼尖。”她指尖摩挲着白诗言泛红的脸颊,眼中染上一丝无奈与宠溺,“不过是担心你,想着远远看一眼就好。”
“只是看一眼?”白诗言挑眉,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墨泯耳畔,“那某人怎么还死死盯着我和小公子说话,那眼神都要把人灼伤了。”
墨泯耳尖泛红,猛地翻身将人扣住,咬了咬她的耳垂:“还说!是谁在宴会上和他斗嘴,笑得那般开心?”她语气带着明显的醋意,手下却轻柔地将白诗言凌乱的鬓发理顺。
白诗言环住她的脖颈,鼻尖蹭着墨泯的鼻尖,声音软下来:“我就知道是你。从看到那抹熟悉的玄色衣角开始,心跳都乱了节奏。”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委屈,“可你为什么戴着面具,都不肯来见我?”
墨泯的动作僵住,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沉默片刻,将白诗言紧紧搂入怀中,下巴抵在她发顶:“我一外人,又没请帖,镇国公府又牵扯复杂。我怕……怕给你惹来麻烦。”
白诗言抬起头,伸手轻轻抚摸墨泯的脸,认真道:“你想去就跟我说,我可以带你嘛!”她忽然狡黠一笑,“而且,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你看,今天宴会上那么多暗潮汹涌,我心里想着你,就觉得底气十足。”
墨泯望着她,眼中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她低头吻去白诗言眼底的担忧,轻声道:“以后不会了。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躲着你。”
白诗言满足地窝进她怀里,听着熟悉的心跳声:“这还差不多。下次若再偷偷跟着我,我就……”话未说完,已被墨泯的吻封住。这次的亲吻温柔又绵长,带着失而复得的珍惜。
窗外的月光愈发皎洁,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映在窗棂上。墨泯轻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指尖一下又一下梳理着白诗言的长发。白诗言的眼皮渐渐沉重,迷迷糊糊间呢喃:“墨泯,别离开我……”
“傻瓜,我一直在。”墨泯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将人搂得更紧,“永远都在。” 屋内,只有轻柔的呼吸声与窗外的虫鸣交织,诉说着比月光更温柔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