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蛊仙往着火盆里扔了一截石头蛊。
石头蛊嗤啦一声烧了个干净。
他搓了搓手掌,背上爬过一条通体漆黑的蝎子。
“呵,小娃娃,瞧着骨龄不过及冠之年岁,还想跟本仙斗?也不怕泥菩萨过河!
一个迷蛊便叫你不分东西不分好坏,等你滥杀起这寨子里的猪猡以后,本仙也就有理由将你一把火……”
他又往火盆里添了一堆石头蛊,火势哗地大了,
“烧得你渣儿都不剩……”
……
……
铜钱剑只离阿弟脖间一寸。
李镇立刻停下了进攻。
他面色一变,一抠脖间。
衣领之下,正有一只蜱虫大小的血红色虫子,啃咬着自己的脖颈。
被李镇这股杀气吓到,阿弟“哇”的一声便哭了。
苏阿雅刚刚也被镇在了原地,连气儿都不敢喘。
李镇停了手,她才反应过来,看向李镇一把薅下来的脖子,面色大变:
“是迷心蛊!”
李镇扯下这虫子,脖间有被针刺的疼痛。
如今,再看向阿弟,他还是那张红扑扑的脸蛋,只是眼泪似豆子一般儿掉,又可怜又可爱。
李镇将那虫子拿在手里,捏成一团血雾,
“迷心蛊?”
“对,只有合香之上的老蛊师,才能下这种迷心蛊!
中了迷心蛊,比吃了万手青还要惨,不仅致幻,还会导致浑身瘫软……
陷入昏迷后四十九天,必定身亡!”
苏阿雅看向李镇,有些不可思议道:
“张公子什么时候中的,为什么到现在一点事都没有?中了迷心蛊之人,更不可能发现迷心蛊的存在,这东西在寨子里几乎绝迹……你身上为什么会有一只?!”
李镇眉头微皱。
很难说。
自己对蛊毒门道的见解,狗屁不通。
唯一了解过的,还是当初耍猴人候擎给自己种下的猴奴儿蛊。
虽被爷爷用寿元请来仙碑里的仙家所镇压,还反倒成了自己的助力,可其他的蛊,李镇才来没听说过。
至于这迷心蛊是谁下的,只有两种可能。
苏阿雅……
这一家子将自己从冲喜河里捞了回来,自己一直在昏迷,完全有时间往自己身上布下迷心蛊。
可这户人家,除了那苏阿雅的阿吉之外,别人都没有动机。
若是贪财,早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将自己杀了不就是了,如今再整出个什么迷心蛊,不是脱了裤子放屁?
另一种可能,便是那蛊仙。
可李镇一向警惕,这迷心蛊跟蜱虫一般大,咬在人身上定会有所察觉,除非对方的道行远远高于自己,否则怎么会悄无声息地,将一只蛊虫种在自己的脖子上?!
但李镇如今又是定府甲神仙,这蛊仙要有这么大的本事,道行比李镇还要高,那堂堂渡江,放在中原,都是称霸一方的人雄豪杰,草头王级别的存在。
又如何屈居在这百来口人的苗寨里头,做个土大王?
怪怪怪……
李镇有些摸不准现在的情形,甚至自己这里险些杀了苏阿雅的阿弟,那一帮子寨民,都无所反应,脸上只有一副看热闹的癫狂。
养蛊养疯了吧?
李镇看了一眼还在院落里抱着只大蛇跳来跳去的牛二媳妇,转头拉过苏阿雅:
“回去说话。”
……
……
苏家宅院的厢房里,传来一阵咳声。
苏阿雅刚进了门,便听了清晰,她忙笑道:
“阿巴一咳嗽,便能说上两句话了!”
她忙忙去了厢房,关上了门,从外面还不时可以听到些抽泣声。
李镇坐在泥台上,看着抱着小瓷盆的阿弟。
他流着鼻涕,眼睛忽闪忽闪地看向李镇:
“哥哥方才是要杀了我么?”
李镇摇头,“阿弟,我不会轻易杀人,方才只是被迷心蛊迷了眼窍而已……”
“真的么?”
“真的。”
“那哥哥吃糖!”
“……”
阿弟从小瓷盆里抓来一颗石头蛊。
李镇皱着眉头,却还是将其丢在了嘴里。
不过这次,石头蛊的味道,不是血腥的蛇卵,而是甘甜的糖果味。
咬在嘴里有些干巴,嚼起来还有点草味,不过咽下去之后,嘴里还弥漫着余香。
“好吃。”
李镇第一次对石头蛊做出了评价。
“耶!”
阿弟笑得都快蹦起来了,似乎李镇吃了石头蛊,是对他最大的安慰。
他又递给李镇一只,李镇吃下了肚。
“哥哥吃了我的糖,那哥哥就得帮我一个忙!”
李镇出于对阿弟的内疚,笑道:
“行啊,你倒是说说什么忙。”
阿弟蹑手蹑脚走到李镇耳边,用手遮住自己的嘴巴,声音压得极小:
“哥哥能不能帮我杀了阿巴,她是怪物……”
李镇瞳孔微缩,目光落在那间传出抽泣声音的小厢房里。
……
……
盘州,东衣郡,太岁帮,临字堂。
祠堂里的门敞开着,阴风一阵阵地往里灌。
邢叶提着扫帚,收拾了地上的纸灰。
牌位上供着两尊木牌。
一个是临字堂的前任堂主。
另一个,也便是临字堂的香主,或者说是斗字堂的堂主,苍天盟的盟主……
到了点儿,祠堂外进来一道人影。
消瘦不堪,似乎风一吹也便倒了。
邢叶收拾了纸灰,将那张软席垫子重新搁在地上,
“人死不能复生,吴堂主,你这又是何苦呢?日日这般折磨自己,倒不如早些向前看。”
那女子面色惨白,连本该殷红的双唇都没有血色。
她跪在那张软席垫子上,点燃了一摞纸钱。
“邢堂主,难道你已经忘了么?”
邢叶摇摇头:
“忘不了,可我没办法,李兄弟就算走了,也一定不会想让我们这样子颓废下去。”
那脸色惨白的女子摇头,眼里已经哭不出来什么东西。
“可是我做不到。”
“我和他同睡一张炕,一起上哀牢山,一起走白骨洞,一起入妖窟,从冥府里起死回生……
他是我的男人,我男人走了,我永远忘不掉……”
邢叶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好道:
“你给李兄弟烧了这么多纸钱,他在下面一定过得很滋润,兴许都娶了几房姨太太呢!”
女子摇头,面颊上的泪痕变得血红。
她带着哭腔,却又仿佛在压制,但压制不住,语气就成了薄弱的气声:
“他为了救我,在冥府里闹了个底朝天……
他再下去,不知要受多少的苦。
邢堂主,我心疼李镇……我想下去帮帮他,他一个人,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