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别……”
邢叶赶忙将吴小葵拦下,一柄短刃“吧嗒”一声跌在了地上。
“吴堂主,我换句话说,我李兄弟死了我能不难受么?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还每天这么嬉皮笑脸的么?”
“因为你没心没肺。”
“……”
“那肯定不是啊,你想想,李兄弟是中州李家遗孤,想要他的性命的,是朝廷,是中州七门,甚至当时在妖窟的时候,那么多门道人,都想上来掺和一脚,分一杯羹……”
邢叶叹着气道。
吴小葵脸色冷白,缓缓道:
“事已至此,你说这些又有何用?”
“你想想呐,钱江和陆六两个定府前辈已经说过了,他们说镇南王虽不是站在李家这边,但好歹心里是反对着朝廷的……
否则也不会帮着我们兜住事儿,拦了朝廷来围剿我们苍天盟。
镇南王想反,可他本事不够,他本事不够,我们便也差得更远,真丢到中州去,跟只小喽啰没什么区别……
如今李兄弟已经没了,咱们想要报仇,只能借镇南王之手。
可镇南王身边高手如云,你没陆六前辈说,光是定府,便有几十位,甚至还有两位渡江仙,镇南王自己,更是断江仙人……
咱们应该化悲痛为力量,先整合了东衣郡……再尽可能地提升自己的道行。”
邢叶的声音忽然变得冷清,抹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等本事成了,咱们就自立门户,我拥护你做上东衣王的位子……咱们反了那大周,用皇帝的脑袋和七门的血,来祭咱李兄弟的在天之灵!”
吴小葵本有些觉得邢叶有些异想天开,但沉思一番,似乎真是这么个道理。
没有本事道行,每天在这里期期艾艾有什么用,还不如反了!
“可是我……我只是一个女人。”
“女人怎么了,不男不女的都能当皇帝,更何况你还是天生圣人!”邢叶比划道。
吴小葵眼睛微眯:
“你怎么知道我是天生圣人?”
邢叶顿了顿,这才叹了口气道:
“我比你入太岁帮早多了,最早便跟着帮主了,你后来拜太岁的时候,帮主也早早跟我提过一嘴。
他说……
他说了,具体记不清了,但有一句话,我印象深刻。”
“别卖关子,快些说!”
邢叶神色陷入会议,低声道:
“帮主说,长福伯伯让我收留一位湘州来的女子,她是天生圣人,日后靠她,可取天下……
我那时不懂,问帮主‘长福伯’是谁,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便才作罢,将这个秘密保守到了今天。
如今也才晓得,原来连帮主也是李家的人,怪不得曾经在帮子里,帮主对李兄弟那么好……”
吴小葵怔在了原地。
长福阿公……
便在数年前,阿公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
可既然阿公料事如神,又为何预判不到孙儿的死期。
她转身出了祠堂,邢叶忙忙道:
“吴堂主,你这是要去收服东衣郡,做草头王吗!”
吴小葵瞪了他一眼:
“我去过马寨子,找阿公。”
……
……
距离苏阿雅去做副祭手,还有一天的时间。
李镇坐在炕头,琢磨着白天发生的事儿。
自己不知是何时被种了迷心蛊,那蛊仙和牛二媳妇行了苟且之事后,竟然会生下一条蛇。
寨民们都叫那蛇是龙种,可只有自己知道,黑蛇无角无足,连蛟也算不上,更别提龙种二字了。
蛊仙也并非什么化了形的蛇妖,他只是一个擅长用蛊毒的门道人而已。
所以让牛二媳妇怀上一个蛇胎,只是蛊毒门道的法而已,并非真的是人生下的蛇胎。
李镇有些拿捏不准蛊仙的底细,更何况自己如今的伤势完全没有恢复,寿香也面临凋零,如果真上去硬碰硬,指定要交代在这里。
还有一天时间,自己再打坐调息,等苏阿雅去做了副祭手,自己跟上,也不迟。
如今,铁把式的道行虽然涨了,李家五兆要术也学习了不少,李镇再也不是从前,空有道行的镇仙门道人了。
他特意让苏阿雅送来一个火盆,搁置在地上,烧红了火,淬炼着铜钱剑。
李家五兆要术有言,火克毒可蛊。
铜钱剑本就是大凶之法器,更有吸收火的能耐,这一火盆的木炭都烧了个干干净净,铜钱剑摸起来也都不怎么烫。
反复重复了几个时辰,铜钱剑握在手里,那串连冥府通宝的丝线,此刻便与游动的火蛇一般。
苏阿雅再进来换火盆,却看到李镇手里的物件,便觉得浑身烫得疼,身上几个蛊虫,当场便晒死了。
苏阿雅忙后退几步,惊骇道:
“张公子炼的是什么凶剑,我这些通门境的蛊,连碰都碰不到你,便化成了灰!”
李镇笑了笑:
“一个好用的法器而已,对了……你这些蛊毒值钱不,我赔给你。”
苏阿雅连忙摇头:
“都是一些普通的药材蛊,留了身上对抗风寒的,不值几个钱……”
说着,她便靠着炕沿坐下,语气里有些悲哀:
“明天我就要去做副祭手了,若是我丢了性命,张公子便早些离开这寨子里……
你也看见了,这里下蛇胎,人迷眼,蛊虫遍地,连我的亲生父亲都宁愿相信一个蛊仙,而不相信自己的女儿。
寨子已经病了,治不好了,我只有一个心愿……”
李镇本想说些安慰的话,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便鬼使神差地问道:
“什么心愿?”
“我阿弟还小,他天性良善,不是调皮的孩子,你若能活着离开这寨子,请带上他!”
李镇沉吟片刻,想到那流着鼻涕,虎头虎脑的小娃娃,便点头道:
“一定。”
“还有一事……我死了以后,阿巴便无人照顾,你找个机会,埋了我阿巴,否则留在阿吉跟前,便只有挨打受苦的份儿。
阿巴瘫了,经常说不出话,她挨了打,哭都哭不出来……”
苏阿雅是个孝顺的姑娘。
李镇有爷爷李长福,能理解这种情感,便也点头道:
“你放心,你说的,我都会做……毕竟你和阿弟救了我的命。”
苏阿雅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那我也便放心了,张公子可真是位好人!”
李镇起了身,将那火盆踢出了院外。
“不过,你也总不用交代后事的,明日腊月祭,你去做副祭手时候,我定能保得住你。”
苏阿雅眼睛亮了亮,可又很快暗淡下来:
“蛊仙能悄无声息地在你身上种迷心蛊,便也能悄无声息地杀了你……
他本事太强,张公子绝非对手,你一定要先保全自己,这样,阿弟也还有救……”
李镇深深吸了口气,出了院落。
天已大黑,半空中飘起鹅毛似的大雪。
雪一落便化了,地上越发的泥泞。
蛊虫在大雪中嘶鸣,李镇的心跳加快,耳边逐渐出现嗡鸣声。
苍天盟,自己没本事保住。
吴小葵,自己也没本事保住。
甚至还要抛下爷爷,才能苟活至今。
之前的一幕幕,在李镇眼前闪回。
如今再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保全不了,自己还有何颜面,做这李家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