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蝉露躺在房间里,呆呆看着头顶的红色纱帐。
这显然是为了成亲准备的,但方循礼真正要娶的人并不是她。而是那个当初被她易了容的小姑娘,她的救命恩人,左临星。
蝉露知道,自己之前的那些年岁,实在害过太多的人,在她遇到左临星的那天,她暗暗对自己下了决心,这个小姑娘是她害的最后一个人。只要能顺利摆脱慕川的控制,自己从此便安安心心做个平凡女子,不再掺和那些纷乱了。
她的确做得很顺利,离开了慕川的控制,从未有过的舒畅和自由。
离开的这半年里,她甚至嫁了人。
那是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不算富裕,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和她站在一起并不相配,但胜在平凡安稳。是她最渴望的安稳。
然而这半年的光阴像是跟老天爷借的,她只安稳了半年。
某一日外出回家,刚进门便见到她的丈夫血淋淋的被捆在屋子里,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偏偏还存着一口活气。
一个身影就站在她丈夫身后,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逃不掉,躲不开,除了顺从,别无他法。
她被慕川带了回去,按照他的安排代替了假慕蝉露,成为了假的左临星。
她对自己食言了。
左临星不会是她害的最后一个人,往后,还要再继续害更多的人……
她这样想着的时候,房门开了,有几个人走进来。蝉露看着那一张张脸,感觉像是看到了自己将来要谋害的人的名单。
她的确悲伤,也的确无助,但还要继续装下去。于是虚弱的眨了眨眼睛,整个人可怜巴巴的往被子里缩了缩,“你们是谁?”
左如今眉头一紧,“你不记得我们了?”
床上的姑娘摇了摇头。
“那你还记得你自己吗?你叫什么名字?”
依旧是摇头。
左如今回头与方循礼对视,后者上前两步扶住蝉露的肩膀,“今天是我们大婚之日,你都忘了吗?”
蝉露看看他身上的喜服,“大婚?我和你?”
“当然。”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那我为什么会受伤?而且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方循礼心说我还想问你呢。
他叹了口气,“只是发生了一点意外,失忆只是暂时的,过几日就好了。”
蝉露眼中透出茫然,被方循礼扶着重新躺好。
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起身出去了。
房门合上,左如今看着方循礼,“你觉得她是真的失忆了吗?”
方循礼眉头皱得很紧,却点了个头,“我觉得像真的。”
“为何?”
“说不好,但她刚才给我的感觉很陌生,倘若她还带着左临星的记忆,我应该不会觉得这样陌生才对。”
左如今的面色也不太好看,“你先好好照顾她,无论她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这次一定要把人给我盯死, 要是人再丢了……”
方循礼:“不会再丢了,我在她在。”
“好。”
左如今抬头看看已经亮透的天色,“今日有几个掌使要进宫与我商议一些事,我先回去,晚上我会再来。”
“好。”
连顾对方循礼微微一颔首,然后伸手拉住左如今的胳膊,两人一闪身没了影。
院子里转眼就剩下了方循礼和余小五。
余小五看了看方循礼,“三哥,你昨晚是怎么找到她的?是谁把她伤成这样的?”
方循礼摇头,“找到她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看她的伤口,倒像是被野兽所伤。”
余小五抱着手臂,“我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若是蚀月族把她抓走了,又怎么会把她丢在树林里呢?可若是她自己逃的,只是遇到野兽,就能吓得失忆吗?更何况她功夫也还不错,什么野兽能把她伤成这样?”
方循礼的眉心郁结,“我也觉得她奇怪……城主定然也能想到。先按城主说的,把人盯死吧。”
余小五点头,转而又想起什么似的,“不对啊三哥,她逃出那么远,你是怎么找到她的?你该不会是在她身上下了追踪水吧?”
方循礼不置可否。
余小五睁大眼睛,“你真下了?你一直都不信任她?”
方循礼:“她被蚀月族控制,你叫我如何信任她?”
“那你还哭着喊着要娶她?”
“这是两码事。”
余少侠抱着他心爱的刀,一脸茫然。
他三哥拍拍他的肩膀,“你还小,你不懂。”
余小五:“我一点也不想懂你们这种弯弯绕绕的心思,我以后要是有心上人,一定要像城主和顾先生那样的,毫无猜忌,互相信任。”
方循礼苦笑,“你以为城主和顾先生就没有麻烦吗?”
“他们能有什么麻烦?一个似风城主,一个隐雪崖大师兄,本事旗鼓相当,相貌也登对……”
“那你觉得,他们为何到现在都不成亲?”
余小五想了想,“因为城主太忙了?”
“城主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她若是太忙了无暇考虑私事,就压根儿不会去招惹顾先生,既然明目张胆的相好了,太忙就不是理由。”
“可是,那还能是为了啥?”
“我也不确定,但我隐约觉得和之前流言中所说的那个浊气有关……”
余小五压低声音:“可是那浊气就是城主放出的一个假消息,故意引蚀月族上钩的。”
方循礼的语气却并没有轻松下来,“可是,蚀月族这次并没有上钩。”
他这话让余小五莫名觉得背后一凉,“三哥,你觉不觉得,这次藏在背后的人,和之前的不太一样了?”
方循礼有些意外的看着他,“哦?你看出什么线索了吗?”
余小五诚实的摇摇头,“没有,我只是看到结果,觉得有点奇怪。从前姐姐对付蚀月族的时候,总是占上风的,无论对方使什么花招,她都能很快破解,但最近这些天,好像一直都没分出胜负……”
方循礼回头看了看蝉露所在的房间,轻叹一声,“是啊,最近这些日子,看似风平浪静,实则麻烦越积越多了。”
此时的宫中书房,左如今也正对连顾说出类似的话:“我觉得最近和我交手的人变了。”
她今日并未约见哪位掌使,只是有些话不方便当着方循礼的面说,故而找了个由头先回了宫。
连顾听着她话里的意思,“你是说,昨晚那些事不是慕川做的?”
“具体去做时,应该是慕川做的,但我觉得他这次只是一把刀而已,在他背后应该还有其他人。”
“何以见得?”
“我从前几次和慕川交手,此人虽然阴险狡诈,但心思不算复杂,每次布局的目的都过于明显。可是这次婚宴上,对方声东击西、指南打北,可不像是慕川能想出来的主意。”
“这次的婚宴?”
“是,今早星儿被带回来的时候,我的情绪差点就乱了,还好有你在……”左如今看着连顾,“我怀疑,他们的目的不在于搅闹婚宴,甚至也不在于刺杀你,而是要借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让我确认那个女子就是左临星,让我知道她受尽苦难,却从来没有害我之心。这样,我就会痛心疾首,追悔莫及。”
连顾:“你的意思是,蝉露其实并不是左临星?”
左如今:“婚宴之前的那个蝉露应该真的是星儿,但此刻躺在司使府养伤的这个……就未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