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时候，左如今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开门出去，正见方循礼回来，怀里抱着昏迷不醒的慕蝉露。
她身上还穿着喜服，但已经破了，身上好几处伤口，把衣服都浸湿了。
方循礼回来的路上显然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他前脚刚迈进门，大夫后脚就到了。
大夫将房门关上，其余所有人等在外面。方循礼闷声不响的站在那儿，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发呆。
余小五看他的脸色，暗暗将旁边的属下们都打发走，小院中只剩了左如今、连顾、方循礼和余小五。
左如今走到方循礼面前，“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
她声音平静得发冷，方循礼知道，通常她这样的语气，就是真的动了气。
他眉目向下沉着，“是。”
话音刚落，左如今一拳打在他小腹上。
方循礼没站稳，向后踉跄了两步，余小五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三哥，“姐，到底发生什么了？什么真实身份？”
方循礼轻声回了三个字：“左临星。”
余小五没听懂，“啊？”
“慕蝉露就是当初逃婚的小公主，左临星。”
余小五一只眼睛差点掉下来，“啥？小公主……不长这样吧？”
方循礼叹了口气，默默将当初慕蝉露抢夺玄石鼎后遇到左临星的经过讲给屋中人听。
余小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面具，“也就是说，她现在这个模样，就是当初伤我的那个人的模样？怪不得我看见她就觉得不舒服……”
方循礼闭了闭眼，“正因如此，我一直不知该如何向你提起。”
左如今：“对我也不知如何提起，是吗？”
方循礼自知理亏，一直垂着头，“她如今这样狼狈，无颜面对曾经的亲人，甚至对培风小少主，她也选择了隐瞒。”
左如今：“应该不止如此吧？”
“还……还有，她被蚀月族威胁了。”
左如今的拳头捏得嘎巴作响，“多大的出息啊，堂堂似风城小公主，被蚀月族当成傀儡，你们居然就这么瞒着我？”
她说着，又上手要打，方循礼就杵在那儿，连躲都不躲一下。
连顾赶紧闪身挡在左如今面前，低声劝阻：“先等人醒过来再说。”
左如今的火气上来，连顾说话也不管用，她一双眼睛还冲着方循礼，“方循礼，等人醒了，你们俩一起给我滚蛋！”
连顾：“你为了找她花了那么多心思，眼下人回来了，哪有再往外赶的道理？”
余小五也赶紧帮腔：“是啊姐，还是先等小公主醒过来再说吧，她肯定也受了不少苦。”
城主还赌着气，“花多少心思算我活该，人家一个个都瞒着我，我何苦厚着脸皮往上凑？”
余小五还想说话，左如今却已经拂袖进了旁边的房间，“砰”一声甩上门。
方循礼还蔫头耷脑，身上的喜服在晨风里轻轻摇摆，再鲜亮的颜色也看不出丝毫喜气，像他一样半死不活。
余小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满脸担忧。
连顾轻道：“我去看看城主。”
余小五赶紧点头。
连顾进屋的时候，左如今正站在窗口跟一只花瓶较劲，手捏在花瓶上，骨节都泛白了。
连顾走过去想把花瓶拿下来，这才注意到左如今眼底竟是湿盈盈的。
这是连顾完全没料到的，他扶住她的肩膀，“怎么了？”
“没事儿，眼睛里进花瓶了。”
连顾哭笑不得，把花瓶挪开，把自己的手放在她掌心。
城主气还没消，用力攥了一下，连顾倒吸一口冷气，想卖个惨，却见她脸上浓浓的都是化不开的愁绪。
这样的情绪在她脸上是极少见的，更别说还是带着泪的。
连顾反把她的手握住，“要不要，我再猜猜你的心思？”
“这也能猜到？”
“能啊……”
他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小孩，还煞有介事的把头贴在她额头上，过了一会儿才重新把头抬起来，“你不是因为他们隐瞒你而生气，你是在气自己。”
左如今嘴硬：“我才没有。”
“你在想，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明明你那么担心左临星，她也知道你在担心她，却偏要瞒着你。”
左如今的目光也垂落下去，似乎有一丝不安，“你说，她是不是在怪我夺了左蹊的城主之位，所以不再信任我了？她……她是不是恨我？”
“她若是对你有恶意，如何能通过风铃阵呢？更何况，先前遇到凶兽的时候，她还设法救你，昨晚，她也特意留了记号提醒你有危险。”
“我当然知道，可是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不安。她从前明明最信任我，可现在她不恨我，也不想面对我，那些秘密她宁愿告诉方循礼也不肯告诉我……”
连顾伸手帮她理顺方才气得炸毛的头发，突然问：“你知道隐雪崖上，除了我师父和其他几位长老，还有谁最在意我吗？”
“连轻？”
连顾摇摇头，“其实是一个叫连亭的师弟。”
“连亭不是你的护法吗？”
“是，他和我年纪相仿，从小就和我很亲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留给我，遇到危险甚至会舍命护我，但我却发现，每当他修炼之时遇到麻烦，宁愿去问那些修为不如我的师弟，也从来不肯向我开口。直到后来有一次他差点把自己折腾得走火入魔，被我救下来，才终于对我说了实话。他说，因为他总是下意识想要与我齐肩，不想让我知道他有许多地方略逊于我，反而宁愿走弯路，也不愿意向我求助。”
“你是说星儿她……”
“或许在她心里，你不只是一个姐姐，她也想向你证明什么，所以才不愿把自己狼狈的一面给你看。”
左如今听着连顾的话，想起了当初左临星逃婚前的那个晚上，那小姑娘显然被左蹊的话刺激到了，不止一次的想证明自己并非娇养的话，自己也可以像左如今一样，在外面找到一片天地。
她那时只当是小女孩的气话，如今被连顾这么一提醒，才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症结。
左如今抬眼看他，“你什么时候这么懂人情世故了？”
连顾：“城主教得好。”
城主终于露出一丝笑来，“可是对于星儿，我终究还是顾虑更多，即便知道了她的心思，也有些不知如何面对……”
正说着，外面传来余小五的声音，“姐，慕……左……那个，她醒了。”
左如今立刻开门出去，却见余小五的面色有些不太自然，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了？”
“她好像……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