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按照慕川所说,让那女子换上了侍女的衣服。
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年纪与她相仿,目光沉得像一潭死水,偶尔会出现些许幽怨,但大多时候是麻木的。
左临星看着她,“你叫什么?”
“雀儿。”
“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吗?”
“知道。”
“你真的知道?”
雀儿平静的对她笑笑,“我真的知道。”
左临星从她身上看到一种熟悉的感觉,那种麻木的,半死不活的感觉,与她自己又有何异?
她默默叹了口气,自己的命运尚且难料,又哪来的心力去关心别人的好坏呢?
她不再多问,“婚宴在晚上,白天你就在我屋中,哪儿都不要去,到了晚间拜堂行礼之时,你陪在我身边。其他人见你是搀扶新娘的亲近之人,之后再出现,便不会起疑了。”
“雀儿明白。”
左临星点点头,开始给自己梳妆。
雀儿便真的做起了贴身丫鬟,服侍她梳妆、更衣。
两个女子揣着各自的心事,谁也不多说一句话。快到正午的时候,陈妈妈进来送了午膳,给她讲了一遍晚上都要应付哪些事。对于她身边的这个丫鬟,陈妈妈却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多问。
毕竟这位新娘子马上就要成为这个院子的女主人,她自己添几个亲近的人,的确不是仆从应该过问的。
左临星便这样坐在房间里,一寸一寸的数着日头偏西,一直到陈妈妈再次走进来,给她覆上了红纱。雀儿扶着她,小心翼翼出了门。
小小的司使府早已经热闹起来,左临星隔着一层面纱去看周围,一切都像是染了血一般。
她默默的想:或许成亲本就是件残忍的事,才会搞出这样刺眼的颜色。
至少对于她来说,人生中两次谈到婚嫁之事,没有一次是不残忍的。
礼堂的主位上坐着方昭——这是方循礼唯一的长辈。
左临星偷偷扫了一眼周围,左如今和连顾都不在。
她一颗心提了起来,若是这俩人今日不来,那一切就全泡汤了。
她有些走神,却直到一步一步应付完了仪典,送入洞房,依然不见左如今和连顾出现。
她实在忍不住,问身旁的陈妈妈,“不是说城主也要来吗?为何没见到她?”
陈妈妈笑:“城主早就传了话,不会来得太早,怕其他宾客会觉得拘束。尤其是拜堂行礼的时候,她位置高却年纪轻,待在哪儿都不合适。所以城主只要赶上开席吃饭的时候来就行了。”
左临星悬了半天的心可算是放下了。她差点忘了,自己这位姐姐一向做事妥帖,哪怕是做了城主,也总是能照顾到所有人的感受。
“那护城仙君呢?”
“仙君自然也是跟城主一起来,”陈妈妈说起城主,一脸都是慈爱,“当年城主还在司使府的时候,就和仙君相处得极好,我看这俩人出双入对的,估计用不了多久,也要办喜事了……咱们家这些孩子,也总算都有伴儿了。”
她说着,对左临星施了一礼,“以后您就是我们的夫人了,家主终于得遇良人,我们这些做仆人的也替他高兴,愿家主和夫人白头偕老,不离不弃。”
陈妈妈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实意,但每一句话都压得左临星喘不过气来。
正说着话,听到外面有人通传的声音:“城主到,护城仙君到。”
陈妈妈脸上都快开花了,“哟,城主来了,我去看看,夫人您先休息一会儿……”
“嗯,您去吧。”
陈妈妈欢天喜地的去了,左临星的面容立刻严肃起来啊,看向雀儿,“准备好了吗?”
“嗯。”
她站起身,用力握了握雀儿的手,“一切小心。”
“好。”
雀儿开门出去了,屋中只剩下了左临星一个人。
她从袖中掏出慕川给她的解药,里面还有最后一颗。
如果顺利的话,过了今夜子时,一切都将过去。她会隐姓埋名远遁江湖,从此远离蚀月族和似风城的是是非非。但若是不顺利的话……
她默默捏紧了手中的小瓶子。
外面的宴席已经开了,方循礼的宾客不是朝中官员就是九重司的差使,全是城主的熟人。她这么一来,便又有了大朝会的架势,所有人都放下杯盏起身施礼。
方循礼几步迎上前,装模作样的施了一礼。
城主难得穿了一件不是黑色的便装,而是换了件淡紫色的长裙,从头到脚都是女子装扮,尽量把自己当作方循礼的家人而不是主上。她身边的护城仙君依然是仙风道骨的素衣,脸上的半张面具一看就是跟余小五借的,唯独袖边若隐若现露出一点淡紫色的里衬,和城主的衣裙凑成了一套。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俩是故意的。
左如今露出一副随和的面容,“诸位不必拘礼,今日是循礼的喜宴,我也是过来讨杯喜酒而已,没那么多规矩。”
众人纷纷起身,方循礼陪着左如今往里走。
主位早就给她留好了,城主先对所有人敬了杯酒,众人才终于得以落座。鼓乐重新热闹起来,宾客们见城主今日的确没什么架子,也都慢慢放松,一个个推杯换盏起来。
左如今转去给方昭敬了杯酒,没说几句话的功夫,一回头,方循礼又出现在她身后,“空手来的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城主苦于没法给他一脚,朝旁边认真吃饭的连顾看了一眼,“找他要。”
连顾听见了,不知从哪儿变出个巴掌大的小盒子递给方循礼,“这是隐雪崖的养灵丹,可稳固元神,强健体魄,是城主送给二位的新婚贺礼。”
方循礼先是惊喜,转而又觉得不对,“城主现在已经抠门得这么无法无天了?给我送礼物,都搜刮到隐雪崖去了?”
连顾:“是我主动带来的。”
方循礼被他酸得牙疼,一挑眉,“你们二位,何时办喜事啊?”
连顾一顿,不知如何回答。
左如今随口道:“不着急,等我把隐雪崖都搜刮干净,他们就直接把大师兄抵给我了。”
连顾也不反驳,就笑着看她,却没注意他身旁倒酒的侍女正偷偷瞄着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