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远方的考斯特在唐海的街巷间穿行,像一把手术刀划开这座城市华丽的外衣。
第一站是唐北工业家属区,九十年代的红砖楼像垂暮的老人,墙体剥落得露出里面的灰泥,阳台上密密麻麻的铁丝网挂着褪色的衣裳。
一个老太太正从公共水房拎着水桶蹒跚而出,浑浊的水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溅开。
“这栋楼,”
董远方的手指轻轻划过车窗:
“是三年前市里拨款维修的?”
随行的唐北区长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显然当时的维修资金没有专款专用。
古平区棉纺厂老家属院的情况更糟。
生锈的铁门歪斜地挂着,垃圾堆在墙角,散发着腐臭的气味。
一个穿着校服的孩子正趴在楼道窗口写作业,窗台积了厚厚一层灰。
南润区铁路沿线的棚户区,低矮的砖房紧挨着铁轨,每当火车经过,整个屋子都在颤抖。
丰冶区蔬菜市场门口,污水横流,摊贩们用麻木的眼神看着这一行衣着光鲜的官员。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随行干部们越来越低的头颅,和不敢与任何居民对视的眼神。
而当车辆驶入唐东新区,仿佛穿越了时空。
宽阔的柏油马路像黑色的缎带,两侧绿化带里的鲜花正开得热烈,拔地而起的玻璃幕墙大厦在阳光下闪耀,城市公园里,老人们悠闲地打着太极。
座谈会上,董远方沉默地注视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他看见建委主任蔡齐昌不停地转动着手中的笔,规划局局长用纸巾轻轻擦拭额头,各区长们则低着头,专注地盯着面前的笔记本。
“同志们,”
董远方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每个人都挺直了脊背:
“今天从老城区到新区,这一路走来,仿佛跨过一个世纪,大家心里应该都不好受。”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在唐北区长脸上停留了片刻。
“都是唐海的父母官,唐东新区能给老百姓一个干净整洁的环境,我相信其他区也能做到。”董远方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棚户区改造提了多少年?五年?八年?那些上了年纪的老百姓还能等几个八年?”
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声音。
“今天就算是现场办公会。市建委牵头,规划局配合,各区无条件支持。”
董远方的声音陡然提高:
“我要看到方案,要看到行动,这块硬骨头,必须啃下来!”
散会后,董远方特意留下了副市长苏镇海、建委蔡齐昌、国资委赵和平,以及规划局和发改委的负责人。
“棚户区改造,市财政拿不出钱。”
董远方开门见山,注意到蔡齐昌瞬间皱起的眉头:
“但是外地有很多成熟模式可以参考。不仅能让老百姓住上新房,还能为财政增收。”
苏镇海微微颔首:
“南方几个城市的经验确实可以借鉴,通过土地出让,平衡改造资金。”
“镇海同志负责,尽快研究。”
董远方最后说。
等其他人都离开后,董远方对赵和平做了个手势:
“和平,坐我的车。”
在返回市政府的车上,董远方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缓缓开口:
“我有个想法,把城建集团、城投公司、交投集团和唐东开发公司重组,组建唐海发展投资公司。”
赵和平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除了传统基建,要重点发展房地产业务。”
董远方继续说:
“以政府平台公司为主体,统筹棚户区改造和新区开发。”
“这个思路很好,”
赵和
平点头:“几个公司拧成一股绳,资源整合,既能提升效率,又能保证项目质量。只是……”
“只是什么?”
“重组涉及多方利益,阻力不会小。”
董远方微微一笑,目光却依然锐利:
“所以要快,要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把框架搭起来。这件事,你亲自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