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的再次到来,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董远方精心布置的棋局上漾开了层层涟漪。
他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唐海市容,心中那份酝酿许久的发展蓝图,似乎被一股外来的暖流悄然融化了一角。
华信集团这艘商业巨舰能航行至今,靠的正是对上层政策的敏锐嗅觉,以及对经济浪潮的精准预判。
慕容瑾此次将投资重心从冀州转向唐海,除了那份深藏心底、若有似无的情愫,更有着审时度势的深远考量。
她看到了唐海被低估的潜力和时代所赋予的机遇。
当华信银花和冀州银行的考察团车队驶离市政府大院,董远方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将这两日纷至沓来的发展计划在脑中细细梳理。
华信意图入股唐海银行,布局地产,染指水泥与钢铁产业…
这俨然是要打造一个完整的房地产开发闭环。
想到这里,一个全新的构想在他脑海中破土而出。
古平区、南润区那些低矮破败的棚户区,是这座城市难以愈合的伤疤,也是历史遗留的主要问题。
何不借此契机,通过实地视察,召开一场关于房地产发展的战略研讨会?
“少强,”
他按下通话键,声音沉稳有力:
“通知春雷市长、苏市长,还有建委、国资、发改委的一把手,政策研究室老邱,以及各县区分管建设的领导,明天上午八点,统一视察老城区,下午召开房地产发展研讨会。”
他略作停顿,补充道:
“另外,把2000年至今,这五年间唐海所有商品房的相关数据整理出来,下午送到我办公室。”
午后阳光斜照进来,董远方展开那份早已备好的产业结构调整方案,目光在字里行间逡巡。
钢铁与水泥,作为唐海的支柱产业,与房地产有着天然的共生关系。
全市5000万吨的钢铁产能已徘徊多年,而党代会提出的大基建战略与房地产推进计划,无疑为突破这一瓶颈提供了千载难逢的契机。
唐海本地的房地产业才刚刚苏醒:
唐东新区有待开垦的沃土,唐港开发区蕴藏着无限可能;古平等三个老城区的棚户区亟待改造,唐北工业区的住宅建设方兴未艾…
无论是新建楼盘,还是旧城改造,都蕴含着广阔的发展空间。
立足唐海,辐射京都、沽口城市圈,房地产极有可能成为驱动下一轮经济增长的强大引擎。
这波时代红利,唐海必须牢牢把握。
然而,机遇总是与挑战并存。
如何协调国有资本与民营经济的平衡?
如何在鼓励投资的同时防止财富外流?
怎样确保700万市民在发展中劳有所得?
又该如何维系经济增长与民生福祉的协调发展?
这一连串问题,像一座座无形的大山,压在董远方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董远方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框。
远处,鑫海钢铁集团那高耸入云的烟囱正吐着白烟,像一条蛰伏的巨蟒。
慕容瑾猜得没错,董远方早已将这家千亿级钢铁巨兽视作囊中之物。
十年了,整整十年,这座拥有七百万人口的城市就像一座永不枯竭的血库,无数国企和普通家庭的血汗源源不断地注入鑫海。
鑫海钢厂的红火,都是用唐海人的血汗烧起来的。
此刻,红木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
“董市长,第二次试盘已经启动。”
外汇储备局宋处长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
“澳洲和荷兰那两家公司这次合计收到一千二百万美元,比上次翻了一倍。”
董远方身体前倾,问道:
“这次还会来实地查验吗?”
电话那头传来宋杰低沉的笑声:
“当然要来。戏要演全套,他们越相信流程正规,就越不会起疑。”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董远方伸手按亮台灯。
柔和的灯光照在他紧锁的眉头上,在眼窝处投下深深的阴影。
他对具体的跨境资金操作流程并不精通,这让他感到些许不安。
“董市长,还有个情况值得注意。”
宋杰的声音严肃起来:
“根据我们的经验,他们不太可能只靠虚假贸易这一种方式转移资产。”
董远方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问道::
“以宋处的经验,他们还会用什么手段?”
“地下钱庄的’对敲’是最常见的,”
宋杰开
始细数:“还有古董交易中的虚高定价、利用员工个人账户蚂蚁搬家、在离岸群岛注册空壳公司套取资金,最近还新兴虚拟货币洗钱……”
电话那头顿了顿,似乎是在翻阅资料:
“就万鑫这种谨小慎微的性格,最可能采取的是‘蚂蚁搬家’。利用员工账户,单笔金额不大,但积少成多。”
挂断电话后,董远方在办公室里踱步。
窗外,鑫海钢铁的灯火在暮色中连成一片,像撒在地上的碎金。
他最终拿起电话,拨通了袁朗的号码。
“袁局,鑫海那边需要额外关注一个方向,查查他们最近有没有集中为员工办理新银行卡。”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董远方能想象袁朗此刻的表情,那双总是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睛微微眯起,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的样子。
“董市长,这可能会涉及违规操作。”
袁朗的声音透着谨慎:“如果判断失误,你我都会有麻烦。”
“这个风险,我来承担。”
董远方的声音很轻,语气坚定。
袁朗急忙解释:
“市长,您误会了。我都这个年纪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我是担心您还年轻,前途要紧。”
五十岁的袁朗,在公安系统摸爬滚打三十年,距离退休只剩五年。
若能破获这样一起惊天大案,无疑是为职业生涯画上最完美的句号。
但他也清楚,一旦踏错一步,不仅前功尽弃,更可能万劫不复。
“袁局,”
董远方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功成名就的背后,谁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果每件事都计较利弊得失,我们永远也成不了事。”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开合的声响,接着是长长的吐气声。
“我明白了”
袁朗终于说道:
“我会安排最可靠的人手,全程保密。”
放下电话,董远方重新站回窗前。
夜色中的城市灯火璀璨,而在这片光明之下,暗流正在涌动。
万家倾覆之时,鑫海当归于人民。
现在,猎网已经撒下,静待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