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没有说话,目光漫过凝滞的寂静,最终停驻在案头摇曳的烛火上,似在纠结。
戚夫人看一眼韩信:“楚王可知燕昭王筑黄金台时,可曾顾念过台下枯骨?”
韩信闻言微微挑眉:“戚懿倒是心狠。”
戚夫人没有理会韩信,语声如古井无波:
“她既已身属彭越,此刻一念之仁,他日寒锋所指,必是楚王项上头颅。”
“戚懿在担心我?”韩信一反方才的凝重,转而垂眸轻笑。
戚夫人一窒,就势端起案上的茶盏喝下,随后看向韩信:
“楚王以为英布此人如何?”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倒令韩信略感意外,唇角笑意加深了几分:
“戚懿何以有此一问?”
“彭越既已指认楚王游说英布共谋大事,”戚夫人说着看向韩信:
“楚王难道不忧心,此二人早已联手,设下此局,引君入瓮?”
“戚懿思虑果然周全,是以,本王亦请彭越修书一封。”
韩信说罢接过戚夫人手里的茶盏,缓缓置于案上,
“此信,此刻,想必已安稳送至英布手中了。”
戚夫人眸色微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韩信将戚夫人的神情尽收眼底,眼底的笑意愈发浓烈,于是倾身向前,“戚懿想听故事?”
戚夫人见状退后一步:“楚王若肯赐教,本宫洗耳恭听。”
“那戚懿与韩信做个交换如何?
戚夫人秀眉微蹙,狐疑地迎上韩信迫近的目光:
“楚王欲换何物?”
“谢谦。”
戚夫人愣住,随即侧过身去:“楚王说笑了,谢谦与本宫乃儿时玩伴,仅此而已。”
“可他对戚懿并非如此。”
戚夫人看一眼韩信,随后挪开眼去:“楚王僭越了。”
韩信不语,良久:“戚懿心中可有在意之人?”
“自然有之,皇上天恩,如意纯孝,皆为本宫心之所系。”
“韩信可在其中?”
戚夫人呼吸一窒,随后平静道:
“楚王神威,国之柱石,本宫敬之。”
韩信微微一笑:“夫人既已布下金蝉脱壳的妙局,舍了那九重宫阙的煊赫与枷锁,从此天高海阔,逍遥自在,又何必,”
韩信刻意顿了顿,目光如无形的丝线,缠绕着戚夫人略显疲惫的眸子, 语带试探道:
“又何必自缚双翼,重涉那暗流汹涌的是非之地。”
戚夫人心中微震,默然无言。
如韩信所言,她本可以就此隐没于市井烟尘,用这偷来的余生,续写一段全然属于戚懿,而非戚夫人的崭新篇章。
然而,当“戚夫人”三字如同烙铁般深深刻入她的命途,当如意那稚嫩却带着依恋的小手紧紧拽住她的衣袂,她便明白,自己早已非是隔岸观火的看客,而是一枚深陷局中、退路尽绝的弈子。
逃离,是独活;留下,是孤注一掷,争一线天光!
戚夫人缓缓抬眸,她没有回答韩信的问题,但那沉默本身,已然是掷地有声的回答。
她想为如意搏一个未来,哪怕史笔如刀,她亦甘犯逆天悖命之险,誓破这既定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