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看,汤和的眉头锁得越紧,脸上的沟壑里,写满了震惊。
密报上,赫然写着此次京城科举骚乱的背后,有白莲教的影子。
而更深一层,竟是一个名为“隐龙会”的神秘组织在暗中操控。
“隐龙会……白莲教……”
汤和喃喃自语,一双鹰目中闪过浓烈的杀机。
“这帮阴沟里的老鼠,竟敢渗透白莲教,蛊惑学子,意图动摇我大明国本!”
朱元璋的声音低沉如铁:“不错。他们先是煽动学子,再是破坏土豆,又派人去太仓船坞纵火。一环扣一环,招招都冲着咱大明的根基来的。”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仿佛不经意般问道。
“咱甚至怀疑,沿海那些猖獗的倭寇背后,是不是也有这‘隐龙会’的影子?里应外合,祸乱我大明海疆!”
此言一出,汤和猛地站起,花白的须发根根戟张!
“陛下!若果真如此,此獠不除,国无宁日!”
“臣请命,愿提水师,将这伙倭寇连同其背后的黑手,一并扫入东海喂鱼!”
看着汤和激愤的模样,朱元璋满意地点了点头,却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打,肯定是要打的。”
皇帝的语气忽然变得轻松起来,仿佛在聊一件家常。
“对了,咱打算在北平建一座行在。这宫殿要用上好的巨木,你可知,何处有?”
汤和一愣,完全跟不上皇帝的思路。
但他还是恭敬地回答:“回陛下,云贵、湖广深山之中,多有千年巨木。只是山高路远,采伐转运,耗时耗力,所费不菲。”
“太慢,也太费钱。”
朱元璋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常规答案。
他站起身,踱步到那幅巨大的舆图前,目光如刀,直直地刺向大明疆域之外,那片蔚蓝色的海洋。
“咱知道一个地方,木头又多又好。”
“还不用怎么花钱。”
他说着,将那本《栖霞农事杂记》拿起来,翻到最后一页,递给汤和。
汤和疑惑地接过,借着烛光,只见上面写着一行潦草的字迹。
“闻对马岛巨木参天,倭人无用,甚为可惜……”
对马岛?
汤和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握着册子的手猛地攥紧。
这位一生戎马的老将,猛地抬头,盯住朱元璋。
只见皇帝的嘴角,正挂着一丝冰冷而残酷的笑意。
“汤老哥,”朱元璋的声音幽幽响起,仿佛来自九幽深处,“咱打算去对马岛,‘征调’一批木料回来盖宫殿。”
“你,意下如何?”
整个武英殿,死一般的寂静。
汤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饶是他见惯了尸山血海,也被皇帝这石破天惊的想法给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去倭国的地盘上,“征调”木料?
这哪里是征调!
这分明就是……
去抢!
不对,我大明天朝上国,去藩属国取些无用之物,怎么能叫抢呢?
然而。
汤和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无比:“陛下……此事,此事万万不可啊!”
“对马岛乃倭国门户,我大明水师若悍然登岛伐木,无异于直接向倭国宣战!此举……风险太大了!”
作为海防主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远洋作战的艰难。
“其一,我大明水师在近海是无敌,可远征对马岛,航线陌生,风高浪急,后勤补给是天大的难题!”
“其二,倭人虽是蕞尔小国,但其民风彪悍。我们对岛上兵力、地形一无所知,贸然深入,恐遭埋伏,让我大明的好儿郎白白送死!”
“其三,一旦开战,便非一朝一夕可毕。战事若陷入胶着,国库靡费巨大,沿海军民亦将再遭战火,得不偿失啊,陛下!”
汤和说得情真意切,每一个字都是出自一个老将最审慎的考量。
朱元璋静静地听着,面色不改。
等汤和说完,他才冷笑一声,走到舆图前,用手指重重地戳在对马岛的位置上,力道之大,仿佛要将舆图戳穿!
“风险?咱当然知道有风险!”
“但你看看这里!”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对马岛,就像一把尖刀,死死地扼在我大明通往高丽、通往北方的航道上!”
“这些年,倭寇以此为巢穴,袭我商船,杀我军民,你以为咱不知道吗?”
“咱要的,仅仅是木头吗?”
朱元璋猛然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汤和,一字一句地说道:
“咱要的,是敲山震虎!咱要让全天下的宵小都看看,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咱要的,是为我大明万代子孙,打出一片安宁的海疆!为咱未来的海上大计,扫清障碍!”
帝王的雄心与杀气,如山崩海啸般充斥着整座大殿。
汤和被这股气势所慑,心神剧震,却依旧无法完全放下心中的忧虑。
打仗,打的就是钱粮。
水师出海,人吃马嚼,船只修缮,军械损耗,哪一样不是天文数字?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太子朱标,忽然上前一步。
“父皇,”他躬身道,“信国公所虑,乃是老成谋国之言,字字珠玑。不过,儿臣以为,此事或许可以换一种思路……”
朱元璋看向他:“哦?标儿有何高见?”
朱标不卑不亢,缓缓说道:“驸马曾与儿臣闲谈时,说起过一个词,叫‘以战养战’……”
“以战养战?”
朱元璋和汤和同时一愣,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
朱标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妹夫曾与儿臣戏言,打仗固然烧钱,但若是换个思路,这仗,或许能越打越富!”
“哈哈哈!”朱元璋的兴趣被彻底勾了起来,“咱知道了!”
“不错,父皇英明。”朱标沉声道:“倭寇盘踞海上,劫掠我大明沿海数十年,富庶州县被其骚扰者不计其数。他们掳掠的人口、金银、丝绸、瓷器,必然都囤积在他们的老巢!”
“那些,本就是我大明的民脂民膏!”
“此次水师出征,名为‘采木’,实为‘讨债’!”
“我们不是去花钱的,我们是去收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