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子封面，是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栖霞农事杂记》。
朱元璋接过来，没好气地翻开。
“他还有心思搞这些？”
册子里的内容，倒是详实。
第一页，是土豆的种植记录，上面用炭笔画着土豆发芽、开花、结果的形态，旁边还标注着施肥、浇水的时日和分量。
第二页，是玉米的，画着一根根可怜巴巴的玉米棒子，旁边记录着不同株距下的产量对比。
朱元璋看得眉头稍缓，这小子，种田都种得这么有滋有味。
他耐着性子一页页往后翻，全是些农桑杂事，看得他都快失了兴趣。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
这一页上，没有图画，只有几行字，字迹潦草，像是随手写下的读书笔记。
“闻对马岛巨木参天，倭人无用，甚为可惜……”
朱元璋的目光，停在了这一行字上。
对马岛？
那不是倭国的地盘吗。
朱元璋拿着册子的手，停住了。
整个武英殿，安静得落针可闻。
朱标看着父皇的表情，心中有些不安，不知道陆知白到底写了什么。
只见朱元璋的脸上，先是错愕，然后是震惊。
最后，嘴角竟慢慢地，慢慢地，咧开了一道弧度。
那是一个冰冷、残酷，又带着几分欣赏的笑容。
“好小子……”
朱元璋低声自语，手指在那句“可惜”上轻轻摩挲着。
这个词，用得好啊。
他抬起头，看向殿外，眼神变得幽深。
近来，东南沿海的倭寇又开始不老实了。
烧杀抢掠的奏报，雪片一样飞进京城。
他正愁找不到由头，好好炮制一下这帮不知死活的矮子。
现在，木料有了。
由头，也有了。
朱元璋将那本《农事杂记》合上，轻轻拍了拍封面，眼神里满是赞许。
“这小子，真是未卜先知之能啊。”
他看着朱标，冷笑道：“去告诉那帮言官，让他们继续吵，吵个明白！”
就在这时，一名锦衣卫小旗快步入殿，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
“启禀陛下，毛指挥使密报。”
“呈上来。”
内侍接过密报，恭敬地递到御案上。
朱元璋展开纸条，只扫了一眼，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杀机暴涨！
他将纸条递给朱标。
朱标接过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密报上写着，经过对科举骚乱主犯中年文士，以及火烧土豆仓库的佃户张三等人的连夜审讯，所有线索都指向了白莲教。
而更深挖下去，一个名为“隐龙会”的神秘组织，若隐若现。
白莲教，似乎只是这个“隐龙会”推到明面上的棋子。
“隐龙会……”朱元璋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声音里透着彻骨的寒意，
“好一个隐龙会！煽动学子，造谣妖粮，破坏船坞……这是要断咱大明的文脉，绝咱大明的粮根，沉咱大明的国运！”
他猛地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身上的龙袍都仿佛带起了风。
“他们以为，在暗处使些鬼蜮伎俩，就能动摇咱的江山？”
“痴心妄想！”
朱元璋停下脚步，目光如刀，直视着殿外深沉的夜色。
“他们越是怕什么，咱就越要做什么！”
“他们不想让咱开海，咱偏要开！还要开得轰轰烈烈！”
“他们不想让咱有粮，咱偏要把土豆种满大明每一个角落！”
“他们想让咱内乱不休，咱就偏要扬帆出海，打出一个煌煌盛世给他们看！”
帝王的霸气在这一刻展露无遗，整个武英殿的空气都为之震颤。
朱标屏住呼吸，他知道，父皇已经做出了决定。
只见朱元璋重新坐下，眼神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深邃。
他看向朱标，冷冷道：“传咱的旨意。”
“八百里加急，发往福建、浙江。”
“宣，信国公汤和，即刻整顿水师，清点战船，补充兵员，将沿海防务交由副将，一个月内，赶回京师，咱要亲自见他！”
“遵旨！”朱标心中巨震，立刻领命。
这不是立刻召见，而是给了明确的时间和任务。
这是战争的前奏！
“再传毛骧。”朱元璋的声音愈发冰冷，“告诉他，给咱顺着‘隐龙会’这条线，往死里查！咱要知道，是哪些人家，养了这些见不得光的恶犬！”
“咱要看看，等咱把盖宫殿的木头，从倭寇的老巢里拉回来时，那些藏在暗处的东西，会是何等的表情！”
……
关于营造宫殿的巨木，朝中仍是争论不休。
朱元璋面对朝臣，表现出不高兴，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在拖。
让满朝的能臣，快想想办法。
一时间。
大家从各个角度出谋划策，主打一个看起来很积极。
……
半个月后。
一个苍老却依旧挺拔的身影，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入殿中。
来人身着国公常服，须发已然花白，但腰杆笔直如松，饱经风霜的脸上，一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
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却未曾磨灭那股百战宿将的铁血之气。
正是信国公，汤和。
“臣，汤和，叩见陛下，殿下。”
汤和躬身行礼，声音洪亮，神情恭谨。
“汤老哥，免礼，赐座。”
朱元璋的语气缓和了几分，对这位自幼相识的同乡兼老将，自有几分不同。
“谢陛下。”
汤和落座，目光扫过御案上的奏报，又看了看皇帝和太子凝重的神色，心中便有了数。
“叫你来，是想问问你，沿海的倭寇，最近如何了？”朱元璋开门见山。
汤和神色一肃，起身回道：“回陛下，近半年来，倭寇愈发猖獗。自福建至山东，沿海卫所奏报，倭寇袭扰不下三十余次，大小船只被劫掠烧毁者甚多，沿海百姓不堪其苦。”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一丝怒意：“这帮倭寇，狡猾如狐，凶残如狼，来去如风。
我大明水师虽奋力追剿，但海域辽阔，他们往往一击即走，遁入外海，防不胜防……”
朱元璋冷哼一声，将一份锦衣卫的密报推了过去。
“你再看看这个。”
汤和接过，借着烛光仔细阅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