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大小将领听到这消息,无不悚然变色,交头接耳之下,紧张与恐慌的气氛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陆靖言死死攥着马缰,脑海之中犹如水中激流,快速思索接下来的计划。
去救?
敌军刚刚夺取关隘,还打了一场完美的伏击战,更是直接俘虏了先锋大将,士气正盛。而自己呢,区区七千步卒,本意是来援助,全是轻装简从,根本没有携带任何攻城器械,野战尚可,又拿什么去攻坚?
不救?
罗刺史被堵在幽州,七八万大军既无兵力补充,又无粮草支援,一旦战事失利,后果不堪设想。
该怎么办?
冷汗,悄然浸透了陆靖言的内衫,他遥望东北,反复思忖:“绝垠关丢失,罗刺史得知后,一定会全军回援,我若此时强攻,意义不大,倒不如等他回来,前后夹击……”
想到这儿,陆靖言似是从两难中择出一条出路,眸中精光一闪,厉声喝道,“传令,全军停止前进,立刻撤回璋城。”
“撤,撤军?”亲军都尉愕然,“将军,我们不去救绝垠关了?那孙将军他们……”
“拿什么救?”陆靖言瞥了他一眼,微微摇头,“以我军的行军速度,想要赶到绝垠关,最快也要明日傍晚,敌军定然已经做好应战准备,项瞻据雄关以逸待劳,而我军疲惫,强攻必遭重创,况且无攻城利器在手,敌军若不出战,又如何攻破城门?”
他顿了顿,喟然长叹,“失了绝垠关已是重罪,若是再把这仅存的兵马葬送在关下,莫说临仓郡,整个冀东都再无兵力可守,我也将彻底成为大召的罪人。”
“那……”都尉眉头紧锁,有些无措的左右张望,“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先撤回璋城,固守待援!”陆靖言沉声道,“立即派出八百里快马,向朝廷告急,禀明绝垠关失守,罗刺史后路被阻,冀北和冀南几股反贼同时发难,冀东四郡岌岌可危,恳请朝廷速发援兵。”
“另外……”他顿了顿,“选出一队精干将士,务必想尽一切办法,穿过项瞻的封锁,找到罗刺史,将此地情况详细告知于他,请他早做决断。”
命令如山,在亲军都尉派出两队传令兵后,军队开始笨拙地转身,撤退的号角声呜咽响起,来时怀着救援之心,此刻却带着退守的仓惶。
陆靖言调转马头,心中一片冰凉,项瞻这一刀又快又狠,直接斩断了罗不辞的退路,也斩断了他陆靖言建功立业的奢望。
眼下,只能寄希望于朝廷可以发来援兵,以及罗不辞收到消息后,能创造出奇迹了。
队伍沿着来时的路,垂头丧气地向璋城方向撤退,行不过十余里,前锋部队忽然出现一阵骚动。
“报——”
一道急迫的长音响起,紧接着,一骑快马从前队飞奔而来,马上哨探脸色惊惶:“启禀将军,前方五里外发现大军驻扎过的痕迹。”
“是谁?”陆靖言瞳孔猛缩,脱口问出这两个字,却又马上收敛神色,沉声问道,“具体情况如何?”
哨探立即回道:“禀将军,营地痕迹位于五里之外赤砂谷东侧,根据其地面残留营帐桩孔推测,约莫有两万之众;篝火余烬尚温,撤离时间应在半日内;马蹄印密集且深,夹杂重车辙印,疑有精锐骑兵及辎重营;踪迹向西南峡谷延伸,沿途草木倒伏,未见伏兵迹象。”
陆靖言见他说到这就停了下来,眉头不禁微蹙了一下,追问:“可有身份标识?”
“未曾发现。”哨探又道,“只有痕迹,未见遗留任何兵甲旗帜等物。”
陆靖言点了点头,遥望西南,心中暗忖:“两万大军……临仓郡并没有这么多兵力,那又是从哪冒出来的?莫非又是项瞻?”
他又往东北望去,“不对,若是项瞻,前路既已伏击孙礼,这里又为何撤退?况且,此地距离绝垠关尚有近两百里,路线选择颇多,他能在临近关隘设伏,却绝无可能在此地料定我军路线,更何况是出现在我军后方,明显是一直在暗中跟随,见我军突然撤退,才又草草……”
想到此处,陆靖言不禁愣了一下,猛地扭头,重新望向西南。
他眼睛微眯,问身旁的亲军都尉:“景州城可有消息传来?”
“没有。”都尉道。
陆靖言沉默片刻,说:“即刻派人返回景州,看一下战事如何,另外,打探一下高顺联军的动向。”
……
赤砂谷,顾名思义,因山谷被红色砂土覆盖而得名,位于临仓郡郡治璋城东南三十里外,呈南北走向,绵延十七八里。
此时,临近傍晚,东南谷口外,两万大军背靠山脚临时扎营。中军大帐内,郑彪与六七个叛军头目,正在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大哥,咱们这是图什么啊?”一个头目问道。
“是啊!”另一个头目立即附和,“咱都跟了几天了,这要是景州被高顺攻下,咱们不在,还能捞到好处?”
又一头目接过话:“重要的是今天也太险了,那陆靖言突然回军,好在咱们反应快,这要是被他发现,咱们可不好应对……”
“老四,你他娘的也太怂了!”另一个头目猛地放下酒碗,抹了下嘴巴,“咱可是带出来两万大军,他陆靖言才多少,真打起来,老子一定生擒了他。”
“你狗日的就吹吧,真要碰上,陆靖言一刀就能割了你的卵蛋……”
七嘴八舌,吆五喝六,言语粗俗,整个就是一副山大王吃席的场面。
帅案后的郑彪看着这群头目推杯换盏,却又无可奈何,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是最早跟着他上山落草的兄弟,虽改不了草莽习性,但却对他忠心耿耿。
“唉……”他端起酒碗,心中长叹,“明知道与陆靖言相距不过五十里,稍有不慎,就可能发生一场血战,一个个却……今时不同往日,手中兵力越来越多,占据的城池也越来越多,若是再这般没有规矩,早晚得吃大亏。”
他盯着自己手中酒碗,皱着眉看了一会儿,突然一咬牙,将之狠狠摔到地上,“啪嚓”一声,陶碗碎成一地,整个营帐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酒碗停在半空,笑容僵在脸上,齐齐望向郑彪。
“大,大哥?”好半晌,一个头目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这,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
郑彪环视众人,又是好一阵沉默,目光停在问话的中年男子脸上:“老二,你说,咱们造反,到底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