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洛快步离去,连夜出关,执行命令去了。
厅内三人都明白,项小满袭扰临仓郡,意在「围魏救赵」,以此影响西南方向赶来的敌军,而调黄榷赶往九口关,摆明是开始对下一场战争做准备了。
张峰和林如英没什么反应,倒是裴恪,虽然听说过项小满刚刚点出的那三名将领,却还从未见过,心里不免升起一股好奇之感。
正当他琢磨这三人能有多少本事时,又听项小满说道:“裴将军,你继续主持修缮城防一事,尤其是各处破损严重的城墙缺口,以及那几架床弩,另外还有刚刚打开的城门,陈胥将之堵死的做法不可取,但也要用心加固。”
“末将明白!”
“嗯。”项小满点点头,又对林如英道,“姐姐,你去清理出一片空地,将粮草军械安置好;另外,把伤员一并转移到一处能遮风的地方,集中治疗,天凉,别没在攻城时战死,再被夜风夺了命去。”
“好!”
项小满没有停顿,把目光转向张峰:“疯子,现在刚到戌时,你把俘虏安置好后,通知所有重甲铁骑,抓紧时间休息,三更时分,趁着夜色出关,往东北二十里外寻一处隐蔽之所,设下埋伏,五日之内,若罗不辞援军到来,你便带兵冲杀,若不来,就带兵回来。”
张峰一听又要伏击,眸中不由闪过一抹精光,刚要答应,转念一想,又微微蹙眉:“我把重甲铁骑带走,若是西南边的敌军打过来,只靠关内剩下的这些兵力,能守得住吗?”
“放心。”项小满微微一笑,“不过二十里,若真有意外,我会派人通知你,来得及。”
张峰脑袋一歪,咂了咂嘴:“那倒也是,呵呵,好,我明白了!”
“嗯,那好……”项小满起身,深吸一口气,似乎要将胸中的郁结和压力一并吐出,“绝垠关已成孤城,但也是悬在罗不辞咽喉上的匕首,我们多坚守一日,他的后勤就断一寸,鸡岭关那边的僵局就会被打破一分,所以这关,必须守住!”
林如英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感觉鼻头有些发酸,惨胜的重压下迅速调整,并重新展现出掌控全局的魄力,这等年纪、这等心性,何愁大业不成呢?
项小满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事情交代完,三人也没有异议,便将他们送出去,让他们各自去忙了。
偌大的议事厅,再次只剩下他一人。
月光昏暗,笼罩着空气中混杂的血腥的烟尘,给人一种大战后的疲惫与沉寂。
他转身走到堂案前,穿堂风撩起披风,惹得烛火跳动,映照着墙壁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和刀痕,光影下,隐藏的是无声的杀伐与死亡。
他盯着堂案,再次拿起那份被鲜血染透的军报,指尖划过力透纸背的字迹,仿佛能感受到陈胥自刎前决绝的心跳。
他沉默良久,最终将军报郑重地折好,放入怀中贴身的位置。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主公!”一名军士在门口抱拳行礼,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聂将军醒了!”
……
几乎在项小满得知聂云升苏醒的同一时刻,一支黑甲大军,正沿着临仓郡通往绝垠关的官道,沉默而凝重地行进。
旌旗猎猎,铠甲摩擦声汇成一片压抑的金属低鸣。
队伍最前方的主将旗下,陆靖言端坐马上,仰头凝望着那一弯细眉似的月牙儿,心中暗忖:“还不到二更,再走一个时辰吧……算时间,孙礼应该已经赶到,也不知能否……”
“将军,您看!”一声略显紧张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陆靖言收回目光,随着亲军都尉手指方向望去,却见北边三五里外,一队骑兵正以旋风之势向己方大军急速而来。
夜色浓重,分不清是敌是友,陆靖言微微皱眉,轻轻说了一声:“警戒。”
都尉当即遥指长枪,朗声大喝:“列阵,准备迎敌。”
大军应声而动,呼啦啦一阵乱响,弓箭上弦、腰刀出鞘、盾牌搭墙、长矛直挺,霎时,七千黑甲军形成战斗姿态。
不一会儿,骑兵赶到,但却在靠近时骤然停了下来,随即便是一声稍显沙哑的呼喊声响起:“陆将军!”
陆靖言也已认出是己方将士,但见约莫五百骑兵,每一个都是甲胄血染,满面憔悴,狼狈的不成样子,一股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发生何事,你们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这一队骑兵,自然便是从张峰和林如英的伏击下侥幸逃出来的。
领头的一名将领翻身下马,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单膝跪地,哭诉道:“启禀将军,我们在绝垠关西南二十里外遭遇敌军埋伏,损失惨重!三千先锋军只有我等冲了出来,就连孙将军也……”
陆靖言脸色大变,身子猛地往前一探:“孙礼如何了?!”
“孙,孙将军被砍掉右臂,重伤被俘!”
“什么?!”陆靖言如遭霹雳,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愣了好一会儿,才又环视一遍面前的数百名残兵,强忍着怒意问道,“绝垠关如何了?可还在我军手中?”
“不,不知道……”败将颤颤巍巍,“我们分头撤退,同时往绝垠关和您这里报信,但前往关隘的并未冲杀出去,至于关隘是否还在……”
“行了!”陆靖言冷声打断,旋即看向身旁亲军都尉,“即刻派快马前往绝垠关,给本将弄清楚真实情况!”
“是!”都尉抱拳领命,随即点出一小队斥候,立刻如离弦之箭般脱离大队,绝尘而去,目标直指绝垠关方向。
陆靖言望着他们消失在黑夜里,整颗心沉到了谷底。
三千精锐轻骑,是他手下仅剩的快速机动力量,居然几乎全军覆没,还有孙礼,更是他麾下第一悍将,竟然被生擒活捉……
等待是煎熬的,时间在沉闷压抑的行军鼓点中流逝,直到天边渐亮,陆靖言心乱如麻之际,派出的快马终于返回了一骑。
那斥候风尘仆仆,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冲到陆靖言马前,滚鞍下马,声音嘶哑急促:“报,将军,绝垠关……绝垠关城头……换旗了!”
“什么旗?”陆靖言的心猛地一抽。
“项字大旗,小的亲眼所见,关墙上的守军也并非我军穿着,关,关前焚烧尸体的浓烟还未散尽……”斥候的声音带着恐惧,“小,小的不敢靠近,远远看到,关隘确实已经落入敌手。”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击碎,陆靖言只觉得脊背生寒,孙礼被俘,三千先锋军几近覆灭,绝垠关丢了,通往幽州的咽喉被项瞻扼住,这真是……滔天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