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翰被他那句话搅得耳根发热,赶忙转身迈步,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往前走。云戍在他身后低低地笑,那笑声像羽毛似的,搔得他心尖发痒。
“喂,”走出几步,濯翰强自镇定下来,清了清嗓子,指着前方隐约传来喧嚣的方向,“吃晚饭的地方离这儿不远,你是想坐轿子,还是走着去?走着去的话,正好可以看看岛上的风景。”
“走着去。”云戍毫不犹豫,几步赶上来与他并肩,“你这地盘,我可得好好瞧瞧。”
这就样,云戍跟着濯翰,离开了那方静谧的临水小楼,一头扎进了已然被夜幕笼罩的街巷。
这夜幕垂落于整片海洋,却将这座“火明珠”岛映衬得愈发名副其实。此刻的它,才真的像是一枚被精心镶嵌在墨玉般海面上的巨大夜明珠,通体散发着温暖而璀璨的光。
这光芒乃是由成千上万点暖黄与赤红的火光汇聚而成。西边他们来时的小港,灯影如散落的碎金,点缀在蜿蜒的巷弄之间。而越往东走,光芒愈盛,及至龙门港所在之处,已是一片令人无法逼视的光域——
那是无数舟船灯笼,泊船桅灯与游舫明辉汇聚成的光芒,仿佛这枚明珠最华美的冠冕,又像是一捧熔化的黄金,被肆意倾泻在海湾之中。
十几艘如宫殿般奢华的游船停泊在岸边,甲板上隐约可见人影攒动,船舱内透出的光亮将海面照得如同白昼。
“那就是‘沧海明月’。”濯翰指着港湾中最夺目的那艘三层楼船。船首的海兽鎏金雕像熠熠生辉,绣着金色海浪纹的旗帜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濯翰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的神色,唇角不自觉地扬起:“说起来,我第一次见‘她’,就是在‘沧海明月’上。”
云戍会意:“你口中的这个‘她’,就是你屡次在信中提到过的那位毕夫人吧?”
“是她。”濯翰点头:“那时我刚上岛,在船上帮厨。有一天她宴请贵客,点名要一道‘金汤烩海虎’,不巧主厨临时病了,我就硬着头皮做了。”
“宴席结束后,她却没走,召我前去,试了几道我做的新都风味的小菜之后,问我愿不愿意专门为她掌勺。”
“接触的多了,我才慢慢了解到她的过往。她原本居住在淼州港,就是离这座岛最近的内陆港口,是个出身贫寒的渔村女子……”
从濯翰的讲述中,云戍对于这位毕夫人的印象,愈发清晰了起来——
毕夫人原姓周,与丈夫毕海生是一对恩爱夫妻。毕海生虽是个老实本分的渔民,却拥有一双罕见的“海眼”,经常能通过观察海流、鸟群和水色,找到价值不菲的顶级渔获。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当地官吏的耳朵里。官府眼红了,硬逼着他们将海鲜贱卖,毕夫人的丈夫不肯,就被官兵像牲口一般锁走了,再回来的时候,已是一具冰凉的尸首。
毕夫人那时候虽然悲痛欲绝,但是仍然丝毫未起和官府作对的念头,一心只想着靠丈夫留下来的几条渔船,和一小片祖传的、能产出紫血珍珠的贝场,将一对年幼的小儿女拉扯成人。
但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那个带走她丈夫的官兵头子,在她丈夫去世后不久的某一天夜晚,突然闯进了她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