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的刹那,时间仿佛在波涛间凝滞。
一股滚烫的力量忽然从濯翰的身体深处涌出。他环住云戍的腰,借助身旁一头巨鲲游过带来的稳定水流,竟将云戍整个人托起,奋力向那巨鲲的鳍根附近推去!
云戍心领神会,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势翻身攀上鲲背。他旋即回身,一把抓住濯翰在水中沉浮的手腕,将他从翻涌的海水中拖拽了上来。
两人几乎是跌坐在巨鲲宽厚如岛屿般的背脊上,浑身湿透,狼狈地喘息着,惊魂未定间,目光蓦然相撞,随即,一阵劫后余生的、酣畅淋漓的大笑冲破沉默,回荡在海天之间。
这庞然大物似乎并未在意背上的两个小小乘客,如同山峦不会介意飞鸟的停歇一般,选择了漠然的宽容,依旧保持着沉稳的速度向前游动。
云戍肆意仰起头,望向天空的刹那,整个人却仿佛被定住了。濯翰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呼吸也随之一窒。
高远的天空中,鹏鸟群集,羽翼遮天,它们竟完美地复刻了海中鲲群的阵型。巨鲲在海水中潜游,大鹏在天幕上翱翔,天与海,在这一刻形成了无比壮丽而神秘的镜像,令人心魂俱震。
待到巨鲲群开始缓缓下潜,两人才找准时机滑入海中,“砧板号”迅速驶近,向他们掷来缆绳与救生浮环。船上的几名水手连拉带拽地将他们拖上甲板,脸上犹自带着未褪的惊骇。
舵手吓得瞪大了眼睛:“我的老天……你们两个疯子……”
扯起风帆,调整航向,龙门港的轮廓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中显现。海风拂过,吹动着他们半干的衣发,带着平静的凉意。
在一片安谧中,云戍带着歉意开口道:“今日……是我太冒失了。不该提议靠那么近的,险些害你出事……”
“说什么呢!”濯翰打断他,声音里带着未散的笑意:“有‘祸’一起闯,有‘福’一起享,这才叫搭档,对吧?”
“砧板号”靠岸后,早有伙计在坞桥等候,见到濯翰,恭敬地垂下头:“船主。”
“准备好热水,再给这位先生准备一身合身的衣裳。”濯翰一边言简意赅地吩咐,一边将云戍引至船坞旁一栋临水而建、陈设精雅的小楼,这里显然是他的私人产业。
待云戍换好一身质料上乘且尺寸合适的干净衣袍时,濯翰也已收拾停当,一身沉香褐窄袖襦衫利落挺拔,长裤干练地束进厚底牛皮靴。腰间那枚虎斑贝银扣和拇指上的那枚深色玉韘,为他增添了几分属于年轻船主的威仪。
云戍抱臂倚在门上,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焕然一新的濯翰,夸张地吹了声口哨。
濯翰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伸手摸了摸后颈:“行了行了,走吧。”
急什么?云戍顺势搭上他的肩:“让我好好看看,咱们岑大船主打扮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濯翰一把拍开他的手,转身就往门外走。可走到廊下时,又忍不住回头,带着几分藏不住的得意问道:“真还行?”
云戍扬了扬眉:“何止是还行?我若是姑娘家,现在就该往你怀里塞香囊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云戍这句明显是调侃的话,却像颗火星溅进了濯翰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