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民浩却是瞬间明白了过来,嘴角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看来,外面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这些底下的人,鼻子灵得很哪……他们这是在看风向,在给自己留后路了!”
他吩咐管家:“去,告诉赵百户,多谢他好意,府中正需炭火,让他费心采买一些上好的银骨炭,该多少银钱,一分不少给他。”
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交易,用银钱换取一些微不足道的便利和……或许将来关键时刻的一点点“关照”“疏忽”。
类似的情景,在京城其他被查抄或受到严密监控的府邸外,也开始若隐若现地出现。
一些负责看守的底层官吏、兵丁,态度不再像最初那般强硬冰冷,偶尔会行个方便,传递些无关紧要的消息,甚至对府内下人的出入,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人都在开始为以后准备后路了!
他们自己不知道京城中哪些人和边州白家、皇后太子有勾连,但现在被查抄的,大概率就是有勾连的!
这一点,他们还是明白的!
而在一些隐秘的茶室、别院,那些尚未被波及,但同样心惊胆战的官员和家族主事人,也在暗中聚会。
“消息确认了,姚阁老、周尚书他们……确实陷在边州了,凶多吉少。”
“二十万精锐啊……朝廷这次是彻底的伤筋动骨了!”
“王至诚……文武双鼎甲,竟有如此手段!连皇龙御阵都破了!”
“崔相、王至诚均在边州,如今又得了这般大胜……这天下,怕是真的要变了。”
“我等……也该早做打算了。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
……
他们的声音低沉,交换着彼此知道的信息,揣测着未来的走向。
虽然无人敢明说,但一种心照不宣的共识正在形成。
楚岳的统治根基,开始出现巨大的裂痕。
皇后太子、边州白家、王至诚和崔琰所代表的另一方势力,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崛起。
在局势尚未明朗之前,暗中向那边示好,或者至少保持一条潜在的沟通渠道,成了许多家族不约而同的选择。
而永宁伯府,因为崔雨清这层关系,在一些人眼中,反而从之前的“瘟神”,隐隐变成了一个可能值得“投资”或“维系”的潜在节点。
这种微妙的变化,如同暗流,在京城肃杀的表象之下,悄然涌动着。
……
御书房内,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
楚岳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原本因他铁血手段而暂时被压制下去的朝野气运,再次开始剧烈地波动、涣散。
质疑、恐惧、甚至一丝丝隐晦的幸灾乐祸……各种负面情绪如同毒雾般弥漫。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必须找到一个宣泄口,一个足以转移视线、分担败绩责任的……替罪羊!
他威望的受损程度,必须尽可能的降低!
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
楚岳眼中寒光一闪,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姚永康、周书易、赵光弼、吴希元……这些深陷敌营或者确认战死的高级官员,就是最好的甩锅对象!
尤其是姚永康和赵光弼,一者身为户部尚书、内阁成员,是前线留守的文官之首,一者为大将军、赵家家主、军方代表,将主要责任推到他身上,逻辑上完全说得通!
而且,他们也有足够的份量,能够背起前线战败的锅!
很快,一道经由楚岳授意、内阁(剩余成员)附署的诏书,以明发上谕的形式,通告朝野:
“朕尝委重任于姚永康、周书易、赵光弼、吴希元等,令其镇守边州前线。然该等辜负圣恩,刚愎自用,轻敌冒进!姚永康身为留守主官,调度无方,识人不明,更兼……或有私通逆贼王至诚之嫌(含糊指控),致使皇龙御阵被轻易所破!周书易、赵光弼等人,或颟顸无能,或临阵怯战,未能有效阻敌……吴希元身为京机大营统领,作战不力……终致前线大军惨败,损兵折将,动摇国本!朕心痛甚矣!”
诏书极尽避重就轻、歪曲事实之能事,将战败的主要责任一股脑地扣在了姚永康等留守官员和将领的头上。
对于楚岳自己的判断失误、离开大营,以及王至诚个人武力的决定性作用,则是轻描淡写,一语带过,重点强调是姚永康等人的“无能”和“可能的通敌”,才导致了阵法的快速被破和战局的崩溃。
“着,即刻革去姚永康、周书易、赵光弼、吴希元等一切官职、爵位!抄没家产,其家眷亲族,一律收押待审!凡与此败战相关之失职将领、官员,皆按律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这道诏书,如同在已经沸腾的油锅里又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在京城引发了更大的震动。
许多人心中明镜似的,知道这不过是皇帝为了挽回颜面、推卸责任的甩锅之举。
姚永康等人或许有能力问题,但“私通逆贼”纯属无稽之谈,不过是为了让甩锅显得更合理而罗织的罪名。
真正的败因,在于王至诚的强大和楚岳自己的决策失误!
但,知道归知道,在楚岳依旧强大的武力威慑和严酷的清洗手段下,无人敢公开质疑。
真正的风暴,降临在了姚家、周家、赵家、吴家等被点名的家族头上。
姚府。
昔日门庭若市的户部尚书府邸,此刻已被皇城司的兵丁团团围住,封条交叉贴在朱红大门上,显得格外刺眼。
府内,早已是一片愁云惨淡,哭声震天。
姚文斌、姚文辉、姚文彦三兄弟,以及他们的家眷子嗣,被如狼似虎的兵丁驱赶到庭院之中。
女眷们的哭泣声、孩童惊恐的叫声混杂在一起。
“大哥!父亲……父亲他真的……”姚文辉面无人色,浑身颤抖,抓住姚文斌的衣袖,语无伦次。
他没想到,当年的一时之快,不仅可能引来王至诚的报复,如今更是在这政治风暴中,被皇帝亲自定性为“罪臣之后”,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姚文斌脸色铁青,眼中充满了血丝,既有对家族命运的绝望,也有对皇帝如此凉薄狠毒的愤恨。
他强撑着保持着一丝理智,低吼道:“闭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他看向那些正在粗暴清点、查封家产的兵丁,又看了看身边瑟瑟发抖的弟弟们和惊恐无助的家人,一股巨大的悲哀涌上心头。
他们姚家,为楚岳、为朝廷兢兢业业这么多年,父亲更是帝党核心,如今前线失利,陛下不愿自承其过,便毫不犹豫地将他们姚家推出来当替罪羊!
甚至不惜污蔑父亲“通敌”!
何其不公!
何其凉薄!
难怪陛下打不过王至诚,镇压不了边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