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山的雾是有形状的。
凌晨的微光刚漫过山顶,乳白色的雾气就顺着山脊流淌下来,像无数条游弋的纱巾,缠上林辰和秦雨烟的衣角。林辰伸手拨开眼前的雾,指尖划过的地方,雾气竟凝成了小小的冰晶,在掌心闪了闪,又化作水汽消散了。
“这里的雾会听话。”秦雨烟笑着呵出一口气,白雾在她唇前聚成个小小的云团,被她轻轻推到林辰面前,“风老说,雾隐山的雾是‘忆雾’,能照见心里没说出口的话。”
两人沿着石阶往上走,雾气里渐渐浮出模糊的影子。林辰看见自己小时候蹲在灶台前,母亲正往他手里塞刚烤好的红薯,红薯皮烫得他直甩手,母亲就笑着用围裙给他擦手心,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那影子里的红薯香气,竟透过雾气飘了过来,带着焦甜的暖意。
“你看那边。”秦雨烟拉了拉他的袖子。
雾气深处,秦雨烟的影子正坐在梳妆台前,母亲在给她梳辫子,木梳划过发丝的“沙沙”声都听得见。“去了外面要照顾好自己,”母亲的声音温柔得像雾,“别总想着逞强,累了就回家,娘给你炖排骨汤。”影子里的秦雨烟点点头,眼眶红红的,却没掉眼泪。
林辰忽然想起她从没提过母亲的样子,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秦雨烟转头对他笑,眼底闪着光:“原来她一直记着我爱吃排骨汤啊。”
再往上走,雾气里的影子渐渐清晰。林辰看见归墟的沙滩上,自己正把最后一块压缩饼干塞进秦雨烟手里,她当时发着烧,脸颊通红,却还硬撑着说“我没事”。而此刻的雾影里,他看见自己偷偷把灵泉水倒进她的水壶,又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这些他以为没人看见的细节,原来都被雾记着呢。
“你当时是不是觉得我特麻烦?”秦雨烟戳了戳他的胳膊,雾影里的她正靠在岩石上睡觉,眉头却皱着,像是在做噩梦。
“麻烦也认了。”林辰看着雾影里自己守在她身边,手里握着剑,警惕地望着四周,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谁让你是……”后面的话被雾气吞了进去,化作个毛茸茸的雾团,撞在秦雨烟手心里。
她笑着捏碎雾团,雾气散开时,竟映出幅新的影子:夕阳下的小院里,两人坐在葡萄架下,林辰在修鱼竿,秦雨烟在缝补渔网,旁边的石桌上摆着刚摘的葡萄,水珠滚落在蓝花布上,晕开小小的湿痕。那画面暖融融的,像幅用时光酿的画。
“这是……”秦雨烟的声音有些发颤。
“雾说的,”林辰握紧她的手,雾气在两人交握的指尖凝成颗小小的光珠,“以后的日子。”
太阳慢慢爬上山头,雾气开始消散,影子渐渐淡去。最后消失的是那幅小院的画面,葡萄架下的两人正抬头看天,笑靥在晨光里亮得像两颗星。
下山时,秦雨烟的发间还沾着点雾珠,像缀了串碎钻。她忽然哼起首歌,是小时候母亲教她的调子,旋律软软的,混着山风飘得很远。林辰没说话,只是跟着她的调子轻轻打拍子,心里却像被雾洗过一样,清亮又温暖。
他知道,有些没说出口的话,雾听见了,就够了。至于未来的画面,不用急,他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活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