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进风老的酒坛时,发出细碎的“簌簌”声。
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上积着薄雪,像撒了层糖霜。林辰正帮着风老往坛子里添新酿的梅子酒,秦雨烟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手里捧着本旧书,书页间夹着从各地收集的花叶——有归墟的蓝果干,有江南的桃花瓣,有雾隐山的雾凝成的冰晶(早已化作透明的薄片),还有无妄海的星鳞鱼留下的光屑,在阳光下闪着微亮。
“这坛酒得埋三年。”风老用红布封紧坛口,花白的胡须上沾了点雪,“等到来年桃花开,再挖出来,就着新摘的桃脯喝,才算圆满。”
林辰笑着应下,手里的铁锹碰在冻土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坑挖得不算深,刚好能埋下三坛酒,每一坛都贴着红纸,上面写着日期:一坛是他们初遇的日子,一坛是五灵核归位的那天,还有一坛,写着“岁岁平安”。
秦雨烟放下书,起身走到坑边,往每个坛口系了根红绳,绳尾坠着颗小小的灵核碎片——是当年净化戾眼时,五灵核崩出的碎屑,被她小心收了起来,如今泛着温润的光,像五颗浓缩的星子。“这样,就算埋在土里,也能闻到灵源谷的麦香,听到归墟的潮声了。”
风老蹲在旁边,看着他们忙活,忽然叹了句:“真好啊。”
“什么真好?”秦雨烟回头问。
“你们啊。”风老指了指埋酒的坑,又指了指远处的炊烟,“当年我和师兄守着四灵碑,总想着‘等平定了蚀天,就……’,可真到了那天,他却没能喝上一口安稳酒。现在看着你们,就像看着当年的心愿,慢慢长出了模样。”
林辰手里的铁锹顿了顿,雪落在他的发间,很快融成水珠。他想起母亲留在溯洄石上的影像,想起那些在碎灵之战中消散的亡魂,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从不是重复过去的路,而是把前人没来得及享的安稳,一点一点过成日子。
埋好最后一坛酒,秦雨烟往坑上撒了把梅瓣,粉白的花落在新土上,像给时光盖了个温柔的印。“等开春,我们去灵源谷看看小石头吧?”她拍了拍手上的土,“上次寄信来说,他妹妹绣的帕子被镇上的绣庄收了,正等着我们去看呢。”
“再去迷雾森林看看树灵。”林辰接话,眼底映着雪光,“它托风老带话,说结了新的绿叶书签,要送我们当新年礼。”
风老已经回屋端了热茶出来,粗瓷碗里飘着几片陈皮,暖香混着梅香漫开来。“不急。”他往两人手里各塞了一碗,“这雪天,就该守着炉子,听雪落,说说话。”
廊下的炭火烧得正旺,映得三人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晃。秦雨烟翻开书,指着其中一页给林辰看——那是幅她画的小像:雾隐山的晨雾里,两人并肩走着,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像两条交缠的藤蔓。旁边写着行小字:“有些路,走慢些,才记得清每一步的暖。”
林辰凑过去看,指尖划过画像里的人影,忽然笑了。雪还在下,梅香混着酒香,在院子里慢慢荡开,像时光在悄悄酿酒。
他们知道,往后的日子还长,还有无数的山水要走,无数的故事要写。但此刻,守着暖炉,听着雪声,身边有彼此,有等待着的酒,就已经是最好的时光了。
至于那些埋在土里的酒,会在岁月里慢慢发酵,酿出比桃花更甜、比星辰更亮的滋味。而他们要做的,就是把日子过成酒曲,让每一分安稳,都融进时光里,酿成往后岁岁年年的甜。
雪落在梅枝上,又轻轻滑下,像谁在说:别急,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