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收拾行囊时,灵泉的水声仿佛顺着窗缝溜进了屋,缠在他指尖。那只凤凰风筝被柳清颜仔细叠好,放进了蓝布包袱的最底层,上面盖着她连夜绣的帕子,针脚里藏着片干制的野菊——是灵泉边开得最盛的那种,晒干了还留着清苦的香。
“这是刘爷爷给的篾刀,”柳清颜把用红绸缠好的刀塞进他背包侧袋,“他说省城没有后山的桂竹,真要做风筝,用这刀削普通竹片也能出韧劲。”她的指尖擦过刀鞘,忽然顿住,“录取通知书……带了吗?”
林辰从枕头下摸出那张牛皮纸信封,边角已经被他摩挲得发皱:“揣着呢。”他低头看着信封上的“省城体育大学”字样,忽然想起昨天赵坤临走时撂下的话——“你以为去上大学就能躲掉?灵泉的事,迟早得跟我合作”。
“别理他。”柳清颜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赵坤那种人,眼里只有利益,等他发现灵泉开发赚不到快钱,自然会走。倒是你,去了省城……记得常给家里捎信。”
最后四个字说得极轻,像怕被风吹散。林辰抬头时,正撞见她眼底的水光,像灵泉被月光照透的样子。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她奶奶走的那天,她也是这样红着眼圈,却倔强地不肯掉泪,只蹲在泉边一遍遍洗着奶奶留下的药杵。
“我每周都写。”林辰的声音有些发紧,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他攒的零钱,还有枚磨得光滑的鹅卵石——是从灵泉底捡的,青灰色,上面天然带着道水纹,像条小凤凰,“这个你拿着,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它。”
柳清颜接过石头,掌心立刻被硌得发疼,却死死攥着不肯放。她忽然想起楚梦瑶今早说的话——“林辰哥走了,清颜姐是不是就成他未过门的媳妇了?我娘说,男人出门前给女人留念想,就是定亲了”。当时她红着脸骂楚梦瑶胡说,此刻指尖触到石头上的水纹,心跳却像被风筝线勒住似的,又紧又烫。
院门外传来刘长老的咳嗽声,两人赶紧分开。老人背着个竹篓站在晨光里,篓子里装着新烤的芝麻饼,还有罐灵泉泡的薄荷茶。“辰小子,这饼路上吃,顶饿。”他把竹篓往林辰手里塞,“薄荷茶记得常喝,省城热,败火。”
“刘爷爷……”林辰喉咙发堵,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化作三个字,“您保重。”
“我硬朗着呢。”刘长老挥挥手,目光在他和柳清颜之间转了圈,忽然从怀里摸出个红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枚银锁片,上面刻着“平安”二字,“这是清颜她奶奶给你的,当年你发高烧,她就说等你长大了,把这个给你压惊。”
柳清颜一愣:“奶奶什么时候……”
“早备着了。”刘长老把锁片塞进林辰手里,“苏老说,你是灵泉养大的孩子,根在这里,走到哪都不能忘了本。”
林辰攥着银锁片,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忽然觉得肩上的行囊重了千钧。楚梦瑶不知何时躲在槐树后,红着眼圈喊:“林辰哥!我把凤凰风筝的线轴给你收好了!等你回来,咱们还去晒谷场!”
汽车在村口鸣笛时,林辰最后看了眼灵泉。泉边的薄荷已经晒得半干,柳清颜晾的药草在风里摇晃,楚梦瑶蹲在石桌上,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凤凰风筝的影子。他忽然转身,大步走到柳清颜面前,把银锁片塞进她手里:“这个你替我戴,等我回来取。”
不等她反应,他已经背着行囊上了车。车窗降下时,他看见柳清颜站在老槐树下,手里紧紧攥着那枚银锁片,阳光落在她发间,像落了把碎金。灵泉的水在她脚边流淌,叮咚作响,像在替他说那句没出口的话——
等我回来。
汽车驶离村口时,林辰从背包里摸出那枚鹅卵石,对着光看。青灰色的石面上,水纹在阳光下流转,竟真像只展翅的凤凰。他忽然想起赵坤提到的白启山,想起那些觊觎灵泉的人,指节慢慢收紧。
他去省城,不只是为了上大学。
他要学本事,学怎么用他们的规矩,护好自己的根。要让那些人知道,灵泉的守护者,不止会放风筝,更能为这方水土,撑起一片天。
车窗外的风景渐渐陌生,灵泉的水声被引擎声淹没,林辰却觉得那声音始终在耳边回响,像根无形的线,一头系着他的行囊,一头系着老槐树下,那个攥着银锁片的姑娘。
前路纵有风尘,他亦无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