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泉的水刚漫过新砌的石阶,柳清颜正蹲在泉边漂洗新采的薄荷,指腹被泉水浸得发凉。林辰背着修补好的凤凰风筝从晒谷场回来,素白的翅羽在晨光里泛着细闪,翅尖新补的茜草红纱像沾了抹朝霞,格外惹眼。
“试了试新换的麻绳,”他把风筝靠在老槐树上,掌心还留着线轴的温度,“比之前的牢实多了,能扛住山风。”
柳清颜抬头时,恰好看见他鬓角沾着片槐花瓣,伸手替他摘了:“刘长老今早去镇上赶集,说邻县的矿泉水公司又派人来了,在镇口打听灵泉的承包权。”
林辰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不是说监管所早就把他们列入黑名单了?”
“谁知道呢。”柳清颜把薄荷晾在竹架上,叶片上的水珠滚落,砸在青石板上洇出小水痕,“刘长老说,那些人这次带了个‘大人物’,据说是省城来的投资商,姓赵,专做文旅开发的。”
话音刚落,楚梦瑶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辫子上的红绸带歪在一边:“清颜姐!林辰哥!镇上来了好多车!赵总……就是那个投资商,说要见咱们灵泉的守护者!”
林辰皱眉:“见我们做什么?”
“说是……想合作开发灵泉景区,”楚梦瑶咽了口唾沫,“还说要请林辰哥当景区的‘形象大使’,说你的风筝放得好,能拍宣传片!”
柳清颜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看向林辰。他正望着镇口的方向,晨光落在他侧脸,下颌线绷得很紧。她忽然想起三天前,林辰收到的那封牛皮纸信封——是省城体育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专业是民族传统体育,里面附了封信,说他在全省风筝大赛上的“长龙绕泉”视频火了,学校想特招他入学。当时他把通知书压在枕头下,只说“再想想”。
“我不去。”林辰的声音很沉,像灵泉深处的石头,“灵泉不是用来赚钱的,要拍宣传片,拍孩子们放风筝、老人们浣衣的样子就行,不用我。”
楚梦瑶急了:“可赵总说……说给很多钱!能把咱们村的路都修成柏油路,还能盖新学校!”
“钱不能换走灵泉的根。”刘长老不知何时拄着拐杖来了,烟杆在手里转了两圈,“当年白启山他爹就是被‘快钱’迷了眼,忘了祖宗的规矩。辰小子,你记住,咱们守的不是泉眼,是这方水土的性子——宁慢勿急,宁拙勿巧。”
林辰点头,刚要说话,镇口就传来汽车喇叭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老槐树下,车窗降下,露出张油光满面的脸,身边跟着个戴眼镜的助理,手里捧着文件夹。
“你就是林辰吧?”赵总推开车门,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我是赵坤,久仰大名。你的风筝视频我看过,有灵气!跟我们合作,保证你半年内火遍全网,成为顶流!”
林辰没动:“我对当顶流没兴趣。”
赵坤脸上的笑僵了瞬,随即又堆起来:“年轻人有骨气!但你得为村里人想想啊,合作成了,大家都能富起来。对了,”他忽然看向柳清颜,“这位就是柳姑娘吧?听说你是苏婉奶奶的孙女?苏老家当年救过的白启山,现在在我公司当副总呢,他特意托我带句话,说想回来给灵泉捐座雕像。”
“白启山?”柳清颜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他不是被监管所带走了吗?”
“早出来了,”赵坤轻描淡写地说,“家里人托了关系,罚了点钱。他现在可出息了,在省城开了家文化公司,专做‘非遗商业化’,你们这风筝,他也想投资做文创产品呢。”
林辰的拳头攥紧了,指节泛白。他忽然想起白启山被带走那天,隔着老远喊的那句话:“等我回来,你们都得求我!”当时只当是疯话,没想到……
“让他滚。”林辰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灵泉不稀罕他的雕像,更不稀罕他的钱。”
赵坤的脸色沉了:“林辰,别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这灵泉开发的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至于你,”他上下打量着林辰,“要么当你的形象大使,要么……就等着看灵泉被填成游泳池吧!”
刘长老把烟杆往地上一磕,火星溅起:“赵总好大的口气!灵泉是全镇人的命根子,你敢动一下试试?”
周围的村民不知何时围了过来,手里握着锄头、扁担,眼神里满是怒色。赵坤的助理想打电话,被楚梦瑶一把抢过手机摔在地上:“不准叫人!这是我们村的地方!”
赵坤看着黑压压的人群,终于有些发怵,悻悻地钻进轿车:“你们等着!这事没完!”
汽车扬尘而去,林辰望着车影,忽然转身对刘长老说:“刘爷爷,我想好了,我去省城上大学。”
柳清颜一愣:“你……”
“我去学怎么保护灵泉,怎么对付这些人。”林辰的目光落在凤凰风筝上,素白的翅羽在风里轻轻抖,“光靠硬拼不行,得懂他们的规矩,才能护得住咱们的根。”他顿了顿,看向柳清颜,“等我回来,还陪你放凤凰风筝。”
柳清颜的眼眶有些发热,别过头去整理薄荷:“记得给我寄新的药谱,省城的版本肯定更全。”
刘长老叹了口气,把烟杆别回腰间:“去吧,出去闯闯也好。当年你爷爷就是走出大山,才学了新法子改良灵泉的管道。记住,飞得再高,根也得扎在这泉眼里。”
林辰点头,伸手碰了碰凤凰风筝的翅尖,红纱下的补丁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他知道,平静的日子从今天起被打破了,但他必须往前走——不是为了成为谁口中的“顶流”,而是为了让灵泉的水永远清澈,让孩子们永远能在泉边放风筝,让柳清颜晾薄荷的竹架,永远立在晨光里。
那天下午,林辰把凤凰风筝郑重地交给柳清颜:“替我收好,等我回来,咱们一起让它飞过省城的高楼。”
柳清颜接过风筝,指尖触到他补的那片纱纸,忽然觉得,这素白的翅羽上,不仅沾着茜草红,还沾着他没说出口的承诺,和她藏在心里的、沉甸甸的牵挂。
灵泉的水还在流,叮咚作响,像在为即将远行的人,唱一首绵长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