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雅间内烛火摇曳。
白日喧嚣褪尽,安平城陷入沉寂。茶楼雅间里,烛台燃起,昏黄的光晕驱散了一角黑暗,将四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
萧承和端坐于主位,一身淡墨色的常服几乎融入阴影,衬得他面容愈发沉静。他一手搭在膝上,一手虚握着早已凉透的茶杯,眼帘低垂,似在闭目养神,又似在凝神沉思,烛光在他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上投下深邃的轮廓。
林清漪坐在窗边的位置,天蓝色的衣裙在烛光下显得素净清冷。袖口紧束,干净利落。她并未像白天那样远眺,而是微微侧首,目光沉静地注视着桌上跳动的烛火,仿佛那跃动的火焰能映照出她心中的思虑。偶尔,她的指尖会无意识地轻抚过腰间佩剑的剑鞘,动作轻缓却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警觉。
谢霜回则显得有些百无聊赖。他身着一袭绛红色的劲装,与萧承和的沉稳、林清漪的清冷形成对比。他斜靠在椅背上,一条腿随意地搭在另一条腿上,手里把玩着一柄小巧的银质匕首,锋刃在烛光下不时反射出一点寒芒。他的目光在其余三人身上来回逡巡,面色随意如常,似乎在琢磨着何时才能打破这沉默。
周铎则如磐石般立在雅间门边的阴影里,一身暗黑色的贴身护卫服让他几乎与身后的黑暗融为一体。他身姿挺拔如松,双手抱臂,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警惕地扫视着门口的方向,也兼顾着室内的情况。他是这片休整空间里唯一一个没有丝毫放松的人,全身肌肉都保持着一种蓄力的状态,如同随时准备出击的猎豹。
摇曳的烛火下,四人姿态各异:萧承和的深沉内敛,林清漪的静默警觉,谢霜回的躁动不安,周铎的凝神戒备。短暂的休整并未驱散心头的疑云,反而在这夜幕的笼罩下,酝酿着更深沉的暗流。空气中弥漫着茶香与烛烟的味道,但更浓的,是无声等待的凝重和即将行动的预感。
“殿下,时辰已到”周铎起身站定在萧承和面前,拱手抱拳道
萧承和睁开双眸,眼睛锐利的扫过屋内三人,薄唇轻启“走吧……”率先起身
“呼呼……走喽!”谢霜回一听这话立马来劲,从椅凳上弹起,跟在萧承和与周铎身后,又忽然停住脚步侧身看向身后的林清漪,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林姑娘,走吧”
林清漪一怔,随即对着他也露出温润一笑,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出雅间
——
县令府·闲芳阁
烛影摇红,闲芳阁内盈满沉水香清冽的气息。安闵蔺纤长的指尖将狼毫笔搁上青玉笔山,未干的墨迹在雪浪笺上蜿蜒如游蛇。她垂眸凝视那折起的纸笺——边缘一道折痕略歪,像是心神不宁的证明。
清儿,你先下去吧。她嗓音似浸了月色般凉,广袖拂过案几时带起一阵细微的檀香风。罗袜无声地踏过织金地毯,床榻边悬着的银熏球还在慢悠悠打着转,里头安神香灰簌簌落下。
小姐,奴婢帮您灭灯。清儿踮脚去够鎏金灯树时,腕间银镯碰出清凌凌的响。她刻意放轻的呼吸拂动灯罩上绘的蝶,烛火地熄灭的刹那,床幔上纠缠的缠枝纹顿时化作一片幽蓝的影。
待雕花拔步床里传来均匀呼吸声,清儿才蹑足退出。屋门轻响着闭合的瞬间,她看见彩儿正倚着朱漆廊柱打哈欠,腮边还沾着未擦净的胭脂。
小姐歇下了?彩儿揉着眼睛凑过来,发间银梳滑到耳畔犹不自知。清儿无声颔首,指尖点了点自己眼下——那里浮着与彩儿如出一辙的青黑。
二人挨着坐在铺了芙蓉簟的廊下,彩儿忽然歪倒在她肩头:清儿你守前半夜吧...话音未落又打了个哈欠,腰带上系的禁步玉佩叮咚乱响。
清儿扶正她摇摇欲坠的簪花,触到对方汗湿的鬓角时蹙眉:你身上怎么这样烫?彩儿却已含糊嘟囔着今日晒了三十匹云锦...沉入梦乡,只剩檐下铁马在夜风里偶尔叮铃,惊不醒满庭沉睡的海棠。
……
月色被浓云遮蔽,县令府的青瓦高墙在夜色中更显森严。周铎如一道黑影般翻上墙头,蹲在檐角阴影处,指尖轻弹,一粒石子破空而出,精准击中巡更家丁的后颈。那人身形一晃,还未倒下,就被早已候在一旁的谢霜回一把扶住。
啧啧,周兄这手暗器功夫,哪天教教我?谢霜回压低声音笑道,顺手把那家丁的帽子摘下来,歪戴在自己头上,怎么样,像不像府里新来的杂役?
周铎嘴角微扬,却没接话,只是朝墙下打了个手势。萧承和从阴影中缓步走出,淡墨色的夜行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目光沉冷地扫过庭院。
林清漪不会武功,因此并未翻墙,而是由谢霜回和周铎一左一右架着,轻巧落地。她站稳后立刻整理了下衣袖,天蓝色的衣衫在暗夜中仍显清冷。
东南角两处明哨,三更换岗。她低声道,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药粉能让人昏睡半刻钟,但得靠近才能用。
谢霜回挑眉:林姑娘,你这可比周兄的石子温柔多了。
周铎轻哼一声:温柔?上次你被她的迷药放倒,睡了整整一天。
谢霜回夸张地捂住胸口:周铎!你怎么能在林姑娘面前揭我短?
萧承和冷冷扫了他们一眼,两人立刻噤声。他指尖在青砖上轻叩三下,示意行动继续。
四人沿着游廊潜行,谢霜回走在最前,周铎垫后,萧承和居中策应,而林清漪则被护在中间。经过一处月洞门时,林清漪突然伸手拽住谢霜回的袖子——前方廊下,清儿正抱着膝盖打盹,发梢被夜露微微打湿。
啧,这小丫鬟倒是尽职。谢霜回低笑,要不我过去逗逗她?
周铎无声地翻了个白眼,直接上前,动作极轻地捂住清儿的口鼻,另一只手在她颈后轻轻一按。小丫鬟身子一软,被他稳稳扶住。
林清漪立刻上前,指尖搭上清儿的脉搏,确认只是昏睡后,从药囊中取出一粒药丸塞进她嘴里:能让她安睡到天明,不会伤身。
谢霜回凑过来,笑嘻嘻道:林姑娘,你这药能不能也给我几颗?万一哪天周铎半夜偷袭我......
周铎面无表情地踹了他一脚。
萧承和没理会他们的胡闹,已经无声推开雕花门扇。屋内安神香的气息幽幽飘出,银熏球在床前轻轻摇晃。
突然,的一声轻响——
安闵蔺拥被坐起,月光映出她沉静的面容:诸位夜闯闺阁,不如先尝尝我新调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