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被层层叠叠的树冠吞噬,林海彻底陷入了墨绿色的昏暗。白天的湿热并未消散,反而凝聚成冰冷的露水,从叶片上滴落,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嘀嗒”声,更显出夜的死寂。各种夜行生物的窸窣声、低鸣声开始从四面八方传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被放大无数倍的、危机四伏的紧张感。
三人在一处相对干燥的巨树气根形成的天然凹陷处暂作休整。石猛负责警戒,他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的眼睛不断扫视着晃动的树影。荆则闭目盘坐,呼吸近乎消失,仿佛与身下的树根融为一体,唯有耳朵在极其轻微地颤动,捕捉着风中每一丝不和谐的声响。林枫则默默运转开源之力,一方面驱散白日积累的疲惫,另一方面将感知如同蛛网般悄然铺开,探查着周围百米内的风吹草动。
这片林海的夜晚,比白天更加危险。
“有东西在靠近。”荆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像是幻觉,却在林枫和石猛的脑海中清晰响起。这是他在长期狩猎与潜伏中练就的秘术——“蚁语传音”。
几乎在荆话音落下的瞬间,林枫扩张的感知网也触碰到了异常。不是单一的个体,而是数个极其模糊、几乎与周围林木的生命波动完全一致的气息,正从三个方向,借着夜色的掩护和植物本身的窸窣声,悄无声息地合围而来。它们的移动方式非常奇特,并非踩踏地面,更像是……在树木枝干间滑行,或者与缠绕的藤蔓同步摆动,了无痕迹。
“是木灵族。”林枫心中了然。白日里那些诡异的植物攻击,或许只是林海的天然屏障,而现在出现的,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从对方合围的阵型和潜行手段来看,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巡逻队。
他没有出声提醒石猛,只是通过眼神传递了信息。石猛会意,庞大的身躯肌肉微微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但表面上依旧保持着倚靠树根、略显疲惫的姿态。林枫自己也收敛了大部分气息,显得人畜无害。
合围在无声无息中完成。突然——
“咻!咻!咻!”
数道尖锐的破空声从头顶和两侧同时响起!并非箭矢,而是某种坚硬的木刺,速度快得惊人,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看不见轨迹,直取三人要害!更诡异的是,这些木刺在飞行过程中,竟然还在微微调整方向,仿佛被无形的手操控着!
与此同时,脚下看似坚实的土地猛地一软,数条布满尖刺的黝黑藤蔓如同毒蛇般弹射而出,缠绕向三人的脚踝!头顶的树冠中,更有几张由柔韧藤条编织的大网当头罩下!
攻击配合得天衣无缝,上下左右,几乎封死了所有闪避空间,而且发动得毫无征兆,将丛林伏击的诡、疾、狠辣发挥到了极致!
“来得好!”石猛爆喝一声,不再伪装。他甚至没有动用背后的巨斧,而是双拳猛地一握,土黄色的罡气轰然爆发,形成一道凝实的护罩。
“叮叮当当!”
激射而来的木刺撞在罡气护罩上,发出雨打芭蕉般的密集声响,尽数被弹开、折断。他同时双脚猛地跺地,“轰”的一声,一股刚猛无匹的震荡波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那几条缠绕而来的毒刺藤蔓瞬间被震得寸寸断裂,汁液横飞。
对于当头罩下的藤网,石猛更是简单粗暴,双臂一展,抓住藤网边缘,怒吼一声,“撕拉”一声,那足以困住巨象的藤网竟被他硬生生撕裂!
荆那边更是诡异。面对攻击,他的身影仿佛模糊了一下,下一刻,他已不在原地。木刺穿透了他留下的残影,藤蔓也捆了个空。他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侧面一棵大树的树干上,断刀甚至未曾出鞘,只是用刀鞘精准无比地点在了一名刚刚从树影中显出身形的袭击者手腕上。
“呃!”一声闷哼,那名袭击者手中的一柄骨质短刀应声落地。荆的身影再次一晃,又回到了原地,仿佛从未移动过。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展现出了远超这些伏击者的潜行与刺杀技艺。
林枫的处理方式则截然不同。他没有硬抗,也没有闪避到极致。面对射来的木刺,他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随着木刺带起的气流微微晃动,总是间不容发地避过锋芒。脚下的缠绕藤蔓临近时,他足尖轻点,不是震碎,而是如同踩在滑腻的青苔上,身形借力飘起,恰到好处地从藤蔓缠绕的缝隙中掠过。
对于罩下的藤网,他并指如剑,开源之力在指尖凝聚,却不是刚猛的“星陨指”,而是带着一股柔韧的旋转劲力,凌空划出几个圆环。
“涡流引!”
柔和的力道牵引着藤网,使其下落之势微微一偏,擦着他的衣角落下,将他身旁的一丛灌木罩了个严实。
一轮疾风骤雨般的攻击过后,场中暂时恢复了寂静。石猛毫发无伤,气势雄浑;荆神出鬼没,深不可测;林枫则云淡风轻,片叶不沾身。
黑暗中,传来了几声压抑的惊呼和抽气声。显然,伏击者没料到这三个闯入者如此棘手。
“现身吧,我们没有恶意。”林枫朗声开口,声音平和,清晰地传遍四周。他站在原地,甚至将释放出的气息进一步收敛,以示诚意。
短暂的沉默后,四周的树木仿佛“活”了过来。
只见七八道身影,如同液体般从粗壮的树干中、茂密的藤蔓后“渗”了出来。他们身材修长,肌肤呈现出健康的古铜色或淡淡的绿色纹路,穿着由树叶、兽皮和某种柔韧树皮简单制成的衣物,几乎与丛林环境完美融合。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警惕的、如同野兽般的微光,手中握着骨刀、木矛等武器,死死锁定着三人。
为首的一名青年男子,额头上有一道新鲜的藤蔓状绿色纹身,此刻正捂着手腕,惊疑不定地看着荆,又看向气息平和的林枫。他说的语言古老而晦涩,带着强烈的草木气息。
林枫听不懂,但他能感受到对方语气中的震惊、愤怒以及一丝……畏惧?他尝试用大陆相对通用的语言,配合手势,缓慢而清晰地说道:“我们,路过。寻找,木灵族。朋友,不是敌人。”
同时,他悄然运转体内得自东海的“潮汐石”之力,散发出一股温和、滋润、充满生命气息的水元波动。这股波动与林海中某些温和植物的气息隐隐共鸣。
他又引动识海中那株“不动心莲”的虚影,散发出一种宁静、祥和、毫无恶意的精神意念。
水,滋养万物;莲,出淤泥而不染。这两种气息,对于依赖森林生存的木灵族来说,应该比任何言语都更有说服力。
感受到这股精纯而温和的生命气息与平和意念,为首的青纹男子脸上的敌意明显减弱了几分,他眼中闪过惊异,与身旁的同伴低声快速交谈了几句。
林枫耐心等待着。他之所以选择完全防御和展现善意,而非雷霆反击,是因为他深知此行的目的。木灵族在此地繁衍千年,对“青木长生”的秘密必然知之甚深,强硬手段只会适得其反。展现足够的实力令其忌惮,再表达足够的善意消除敌意,才是接触的正确方式。
终于,那青纹男子上前一步,用生硬但能听懂的通用语说道:“外乡人……你们,很强。但,葬龙林海,不欢迎外人。说出,你们的真正目的!”他的声音如同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林枫心中微松,知道第一步成了。他迎上对方审视的目光,坦然道:“我们为追寻古老的真相而来,也为化解潜在的危机而来。我们感知到,这片森林的‘心’,正在承受痛苦。我们想见你们的首领。”
“森林的……心?”青纹男子浑身一震,看向林枫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他再次与同伴交换眼神,这一次,犹豫了很久。
最终,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对林枫说道:“跟我来。但,收起你们的武器,不要有任何异动。否则,林海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说着,他转身,走向密林深处。其他木灵族战士则保持着包围态势,警惕地跟在三人周围。
林枫对石猛和荆点了点头,率先跟上。石猛将巨斧重新背好,嘟囔道:“神神秘秘的……”荆则依旧沉默,断刀未曾归鞘,但也垂在身侧,表明姿态。
三人在这群林间魅影的“护送”下,向着木灵族部落的所在,那更加幽深、神秘的林海核心区域,缓缓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