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山脉深处,古木的枝干虬结如鬼爪,将天光撕成零碎的光斑,砸在覆满青苔的地面上。空气里浮着腐叶的霉涩与湿土的腥气,更缠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甜腥——那是“黯星花”独有的味道,像勾魂的丝绦,甜得渗人,却是致命的信号。
林枫蹲在巨岩后,指尖轻拂过一截断裂的蕨类植物,断面的汁液还带着黏腻的湿意。“痕迹没干,就在附近。”他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扫过周遭,“这甜腥味浓得反常,肯定有守护兽,都绷紧神经。”
石猛扛着门板似的巨斧,瓮声瓮气地砸着嘴:“管它什么兽,正好炖锅肉补补。”话虽糙,他铜铃大的眼睛却没放过任何风吹草动,肩背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斧柄被掌心的汗浸得发亮。
苏月如捻起一撮泥土,凑到鼻尖轻嗅,秀眉瞬间蹙起:“土里混着龙涎的腥气,淡却绵密,守护兽绝非凡品。”她顿了顿,侧耳听了听,“而且你听——以我们为中心,连虫鸣都停了。”
林枫心头一凛。苏月如的感知从不出错。他悄然运转开源之力,气血如细流在经脉中潜行,五感瞬间被放大——风声掠过叶隙,远处兽吼隐约,可偏偏他们周遭丈许内,静得像被抽走了所有声音。这是生灵避祸的本能,意味着有远超寻常的危险在蛰伏。
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人重新呈品字阵型,循着地上断续的碾压痕迹,猫着腰向前摸索。穿过一片盘根错节的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竟是处碗状的山谷洼地。洼地中央,一株奇花正静静吐纳,通体暗紫的叶片如舒展的星芒,托着一枚漆黑如墨的花蕾,那花蕾仿佛能吞噬光线,唯有边缘流转着细碎如星屑的晦暗微光。
黯星花!
可三人的目光转瞬就被花旁的景象攫住——一具水桶粗的巨蟒尸身横在那里,蟒头生着独角,鳞甲泛着阴寒的青光,身上多处焦黑如炭,创口还在渗着黑血,显然刚经历过死战。
“是独角阴鳞蟒,火系功法所伤。”苏月如快步上前,指尖点过蟒身焦痕,“伤口尚温,有人比我们先到,而且刚走。”
林枫的心沉到了谷底。螳螂捕蝉?还是早有预谋的围堵?
念头刚起,破空声已至!
“咻!咻!咻!”
数道尖啸从身后密林炸响,毒箭裹挟着青黑死气,直取三人后心!箭簇淬的绝非寻常毒物,箭风扫过,连空气都泛起腥臭。
“敌袭!”石猛怒吼着旋身,巨斧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钢铁屏障,“铛铛铛”几声脆响,毒箭被尽数磕飞,箭杆撞上斧刃,断成数截。
苏月如身影如柳絮飘退,袖中符箓瞬间飞出三张,黄光大盛间凝成一面土盾。毒箭撞在盾上,光盾剧烈震颤,光芒黯淡大半,她却借着反震之力退到安全距离,手中已捏好新的符箓。
“破晓的杂碎,反应倒快。”
阴恻恻的笑声从树影里渗出来,七道身影如鬼魅般围拢,形成扇形包围圈。为首者是个面色惨白的瘦高汉,手持蛇形长剑,剑刃泛着诡异的幽光,周身气息雄浑如狱——竟是开源境巅峰,离破灵锁只差一步。他身后六人也个个气息凝练,显然是御龙宗的精锐。
“御龙宗巡风使,赵魍。”瘦高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像毒蛇盯牢猎物,“把黯星花交出来,自废修为,或许能留全尸。”
林枫缓缓抽刀,精钢刀身在光斑下泛着冷芒:“要花,自己来拿。”
“找死!”赵魍眼中寒芒暴射,蛇形长剑如毒信窜出,腥风直扑林枫咽喉。他身后六人同时发难——两人缠石猛,两人攻苏月如,剩下两人游走外围,专司放冷箭、扔符箓。
战局瞬间焦灼!
石猛吼声如雷,巨斧每劈一下都带起劲风,逼得对手连连后退,可对方的合击之术阴狠,专挑他旧力刚尽时出手,死死将他牵制在原地。苏月如身法灵动,符箓攻防兼备,却架不住两人联手强攻,裙摆已被剑气划开一道口子,险象环生。
最凶险的,是林枫这边。
赵魍的剑法刁钻到了极致,剑尖总从匪夷所思的角度刺来,剑上附带的阴寒劲力,沾着就往经脉里钻,像无数小蛇啃噬。林枫的家传刀法沉稳扎实,却在对方疾风骤雨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只能勉力格挡。
“铛!”
刀剑再次相撞,林枫只觉手臂发麻,气血翻涌着冲上喉头,踉跄着退了三步,胸口闷得像压了块巨石。
“就这点能耐,也敢抢黯星花?”赵魍嗤笑,剑势再提速,剑影织成一张密网,将林枫周身大穴尽数罩住。
林枫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汗水顺着额发滴在刀把上。耳边石猛的怒吼、苏月如的低叱、符箓的爆鸣、兵刃的交击……无数杂音像潮水般涌来,搅得他心神大乱。担忧同伴、焦虑绝境、恐惧失败——这些杂念像藤蔓,死死缠住他的意志。
再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分神的刹那,赵魍的剑尖已擦着他脖颈掠过,带起一缕血丝。冰冷的死亡触感像电流,瞬间击得他浑身一震。
就在这生死一线,林枫的脑海里轰然炸开一声惊雷——是父亲临终前的叮嘱:“临阵对敌,心乱则招乱,招乱则身陨。心若冰清,天塌不惊,方能于绝境中觅生机。”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他猛地咬碎舌尖,剧痛如闪电劈入混沌的意识,瞬间将杂念撕得粉碎。不能想胜负,不能忧同伴,甚至不能念生死!他的眼中,只剩那柄毒蛇般刺来的长剑;耳中,只剩剑锋破空的细微轨迹;心中,只剩一个念头——破了这一剑!
制心一处,万法归一。
仿佛有层无形的桎梏碎裂,林枫的精神力骤然凝聚到极致。外界的厮杀声迅速远去,模糊如隔世,而赵魍的动作,在他眼中竟慢了下来——他能清晰“看”到对方灵力在经脉中流转的路线,能预判出剑招变向的弧度,更能捕捉到那漫天剑影中,唯一的破绽。
赵魍正得意于这必杀一剑,却突然瞥见林枫的眼神变了。那原本的凝重、焦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像寒潭映月,不起一丝波澜。更让他心悸的是,林枫周身的气势陡然凝练,那柄普通的精钢刀,此刻竟吞吐着让他皮肤刺痛的锋芒。
“装神弄鬼!”赵魍厉喝,灵力狂涌灌入剑身,剑影再变,化作七道虚实难辨的蛇影,噬向林枫周身大穴。
可这一次,林枫既不挡,也不闪。他只是抬手,朝着那无数蛇影中,最虚幻、却也是剑招根基的“七寸”之处,刺出了一刀。
这一刀,没有任何花哨,快到极致,准到极致,凝练到极致!仿佛他毕生的精神、意志与力量,都浓缩在这一点刀尖上。
“噗嗤!”
轻响过后,漫天蛇影瞬间消散。
赵魍的狞笑僵在脸上,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穿透剑网、精准刺入心口的长刀。刀身的凌厉劲气,已绞碎了他的心脉。
“怎……可能……”他呕出一口鲜血,身体软软倒地,到死都没明白,自己的必杀招为何会被轻易看破。
林枫抽刀而立,赵魍的尸体轰然砸在地上。他微微喘息,眼神仍凝着极致的专注,刚才那一刀几乎抽空了他的精神力,可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涌上心头——原来力量的极致,不在于气血的刚猛,而在于精神的纯粹。这,就是“专注”之道。
“赵大人!”
围攻石猛和苏月如的御龙宗弟子见状,吓得魂飞魄散。首领被秒杀,他们哪里还有战意?“撤!快撤!”一声惊呼后,六人作鸟兽散,钻进密林就想逃。
石猛拎着巨斧就要追,却被林枫喝住:“别追,防着陷阱。打扫战场,立刻离开!”
石猛挠着头停下,看看地上的尸体,又看看气质都变了的林枫,咋舌道:“林兄弟,你刚才那刀……神了!”
苏月如也走了过来,美眸中满是异彩:“你刚才的状态,是精神力高度凝聚的境界?”
林枫深吸一口气,从专注状态中抽离,强烈的疲惫感瞬间袭来。他摇了摇头,走到黯星花前,小心翼翼将其连根挖起,放入温玉盒中:“侥幸悟了点门道。此地不宜久留,御龙宗的人来得这么快,我们的行踪早暴露了。”
玉盒合上的瞬间,远处的密林里传来隐约的兽吼,显然刚才的动静引来了新的危险。三人对视一眼,不再多言,迅速搜刮完战场,朝着据点的方向,快步隐入了山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