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枫三人于黑风山脉与迷心瘴、龙兽死战的同时,数百里之外的“破晓”据点,一则消息如石子投湖,激起层层涟漪——“启明”小队圆满完成任务,已然安全返回。
据点深处,一间由厚重岩石垒砌的仓库内,潮湿的霉味混杂着铁锈气息弥漫不散。油灯如豆,昏黄光线在岩壁上投下斑驳暗影,勉强驱散角落的浓黑,照亮堆积的物资与一张苍白焦虑的脸庞。
陈司,据点的后勤执事,专司物资清点分配。这个中年人平日里唯唯诺诺,透着股谨小慎微的怯懦,此刻却心神不宁地翻着手中的兽皮账本。指尖攥得泛白,指节微微发颤,账本上的数字在他眼前乱晃,竟一个也没能入心。
“林枫……他们真的找到了‘黯星花’,还全身而退……”心底的声音疯狂叫嚣,裹挟着难以言喻的恐慌,更掺杂着一丝扭曲的嫉妒,几乎要将他吞噬。
陈司加入“破晓”已有五年。五年前,他的村庄毁于一场小规模“龙噬”余波,家破人亡的剧痛让他怀着满腔仇恨投身反抗事业。凭着一点算学天赋和步步为营的谨慎,他才混到如今的位置。起初,他是真心想推翻龙族暴政,为亲人报仇雪恨。
可时间,最是消磨意志。
日复一日的清苦、看不到尽头的抗争、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威胁,像慢性毒药般侵蚀着他的信念。直到一个月前,远在另一据点的亲弟弟被御龙宗擒获,对方的条件直白又残酷:提供有价值的情报,弟弟可活,甚至能享富贵;否则,立毙当场。
恐惧与一丝扭曲的“希望”瞬间攫住了他。他告诉自己,这只是权宜之计,只为保住弟弟性命。等弟弟平安,他或许还能凭着“献情报”的功劳,在御龙宗谋个一官半职,再也不用过这种朝不保夕、如地鼠般藏匿的日子。
妄念一旦生根,便如野草疯长。救弟的初衷,渐渐掺杂了对安逸生活的憧憬、对权力的隐秘渴望。这执念,似阳光下的露珠,看似晶莹,实则转瞬即逝;又如暗夜闪电,刹那光华,照亮的却是万丈深渊。他沉溺在这虚幻泡影中难以自拔,早已忘了“无常”之理——世间万物缘起缘灭,岂是人力所能强求掌控?
林枫的横空出世,像一根尖刺,狠狠扎进他脆弱不堪的神经。这少年凭什么年纪轻轻就获铁教头赏识,得“启明”代号?凭什么能打破灵锁,光芒万丈?而自己,却要困在这暗无天日的仓库里,背负叛徒枷锁,苟延残喘?
“不行……不能让他们继续成长!”陈司的呼吸愈发急促,胸口剧烈起伏,“林枫小队凯旋,威望必定更盛,下一步只会更受重用。若是让他们找到更多破灵锁的方法,御龙宗的大人震怒下来,我和弟弟都得完!必须把消息传出去,趁他们未归,让大人半路截杀!”
这念头一旦产生,便如附骨之疽,死死缠绕住他的心脏。他猛地起身,在狭小的仓库里来回踱步,脸色忽青忽白,变幻不定。风险极大,一旦暴露,便是万劫不复。可这也是机会——一个向御龙宗证明自己价值的“大功劳”!
他快步走到堆放陈旧武器的木箱后,小心翼翼搬开几个箱子,露出石壁上一道极其隐蔽的裂缝。这是他多年前偶然发现并悄悄拓宽的密道,直通据点外一处废弃兽穴,也是他与御龙宗单线联系的唯一渠道。
他从贴身衣袋里颤抖着摸出一小截暗紫色的“影蝠香”。这是御龙宗特制的传讯工具,点燃后产生的无形波动,唯有驯化的影蝠能接收。
点燃香的瞬间,需要极大的勇气。微弱火光在黑暗中亮起,映照出他扭曲挣扎的面容,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滚落。他仿佛看到弟弟哀求的脸,又看到御龙宗使者许诺的荣华富贵,可更多的,是林枫那双清澈却坚定的眼睛,以及铁教头威严慑人的目光。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不知为何,一句偶然听来的佛偈突兀闪过脑海,带着一丝清凉,却瞬间被心中炽盛的妄念吞噬。他此刻哪里顾得上这些虚无缥缈的道理?他只想抓住眼前这看似实在的“利益”与“生路”。
“为了小安……为了我自己……”他喃喃自语,像是给自己打气,又像是最后的自我催眠。终于,他颤抖着将影蝠香凑近油灯火苗。
一缕极淡、几乎肉眼不可见的紫色轻烟袅袅升起,散发出奇异的腥甜气息,顺着石缝迅速消散在外界的黑暗中。烟雾的波动里,藏着致命信息:林枫小队携黯星花归返,路线及预计抵达时间……
做完这一切,陈司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如纸。影蝠香已然燃尽,只剩一点灰烬,被他小心翼翼用脚碾碎,混进尘土。
巨大的空虚与恐惧瞬间将他淹没。他没有丝毫轻松,反而如坠冰窖,浑身发冷。他出卖了同伴,出卖了据点的希望。这条路,一旦踏上,便再无回头可能。
无常的命运之轮,因他这一念妄动,已然加速转动,将他,也将许多人,一同拖向那早已注定的悲剧结局。
与此同时,据点中央的石屋内,铁教头正听着一名警戒队员的汇报。
“教头,外围三号哨点,已超预定时间一刻钟,仍未传回信号。”
铁教头如山岳般巍峨的身躯微不可察地一震,锐利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凝重。他走到窗边,望向黑风山脉的方向,又缓缓扫过据点内看似平静的景象。
“知道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传令下去,暗哨轮换时间减半,全面加强戒备。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据点。”
“林枫小子,你们可得平安回来……”他望着远方夜色,心中暗忖,“这风雨,怕是快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