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园的海风带着咸涩的味道,吹过凪的头发。他站在外野进行守备练习,白色的球从手套飞出,划破湛蓝的天空,精准地落进五十米外由井薰的手套。
“啪。”
练习结束的哨声响起。青道队员们开始收拾器材,准备回酒店——明天,夏季甲子园首战将对阵北海道的代表校。
“凪前辈。”
村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两个冰敷袋:“监督说,今天您投球练习的量要控制一下,明天可能让降谷前辈先发。”
“嗯。”凪接过冰敷袋,敷在右肩上,“知道了。”
“那个……”村田犹豫了一下,“甲子园,和电视上看的一样吗?”
凪看了看这个一年级生。村田的眼睛很亮,和当年泽村刚来这里时一样,充满了一种混合着不安和兴奋的光。
“不一样。”凪说,“站在这里,才能感觉到它的重量。”
“重量?”
“嗯。”凪望向远处的内野席,那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球迷在提前占位,“五十年前有人在这里投过球,三十年前有人在这里打过全垒打,去年我们在这里举过冠军旗。所有这些,都压在现在的投手丘上。”
村田似懂非懂地点头。
“但别怕,”凪拍了拍他的肩膀,“站上去的时候,你投的每一球,都会成为这重量的一部分。”
说完,他走向休息区。身后,村田站在原地,久久地望着那片深褐色的投手丘。
---
首战对阵北海道的比赛,青道赢得并不轻松。
降谷先发,前三局用他的豪速球压制了对方打线。但第四局,北海道打者适应了球速,连续敲出两支安打,攻占一二垒。关键时刻,凪被派上场中继。
他只用七颗球解决了三个打者:一颗内角直球让打者击出双杀打,一颗变速球三振了最后一人。
“三上三下!青道的救世主再次登场!”
比分定格在5:2,青道晋级。
第二战对四国代表,泽村先发。他投满了六局只失一分,第七局凪接手,三局无失分,打线则狂敲12支安打,10:1提前结束比赛。
第三战对九州强豪,片冈让凪先发。他投了五局无安打比赛,第六局因抽筋被换下——这是三年来第一次在比赛中途退场。
“只是肌肉疲劳,”队医检查后说,“但最好休息一场。”
于是八强赛对阵关东代表,凪坐在休息区看完了整场比赛。
泽村和降谷联手投完九局,失三分。打线在第八局爆发,单局攻下五分,最终7:3取胜。比赛结束时,凪看着在投手丘上拥抱的两人,想起了三年前——那时候他们还是争抢王牌背号的对手,现在却能如此默契地分担九局的重量。
赛后采访,记者问凪:“坐在休息区看比赛是什么感觉?”
凪想了想:“很新鲜。”
“不会觉得不安吗?毕竟你是队伍的王牌。”
“王牌不是只有一个人,”凪说,“能站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这支队伍的王牌。”
这句话第二天出现在各大体育报的头版。配图是青道全队庆祝胜利的照片,凪站在人群边缘,微笑着看着被围在中间的泽村和降谷。
---
四强赛前一天晚上,酒店房间里,泽村突然说:“凪,你还记得我们一年级的时候吗?”
凪正在看明天对手的资料,头也没抬:“嗯。”
“那时候我觉得你超可怕的,”泽村盘腿坐在床上,“天赋好得不像人类,做什么都轻松得要命。我当时想,这种天才怎么可能理解我们普通人的挣扎。”
凪翻过一页资料。
“但现在我懂了,”泽村继续说,声音很轻,“你不是不理解。你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理解。”
凪停下翻页的手。
“就像你对村田说的那些话,对由井的指导,还有每次比赛前去看对手录像看到半夜……”泽村笑了笑,“你比谁都认真。只是不说而已。”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窗外的蝉鸣隐约传来。
“泽村,”凪终于开口,“明天的比赛,你要先发。”
“诶?可是对手的左打者很多,降谷的球路可能更——”
“你来投。”凪打断他,“这是你的甲子园,也是我的。我们都该用自己的方式投完它。”
泽村愣住了。然后他的眼睛开始发红,用力吸了吸鼻子:“……嗯!”
第二天,四强赛。对手是西东京的强豪,去年秋季大赛的老对手。
泽村站上投手丘时,手在微微发抖——不是紧张,是兴奋。他回头看了一眼休息区,凪对他点了点头。
第一球,内角直球。147公里。
第二球,卡特球。
第三球,变速球。
三球三振。
“好球!三振出局!”
泽村握紧拳头,对着天空吼了一声。然后他看向休息区,凪举起右手,竖起大拇指。
那场比赛,泽村投了七局,失两分。第八局降谷接手,无失分。而凪在打线上贡献了三支安打,包括一支两分全垒打。
7:2,青道晋级决赛。
赛后,泽村在淋浴间里哭了。水声很大,但凪听到了压抑的抽泣声。他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外,等声音平息。
十分钟后,泽村红着眼睛走出来,看到凪时吓了一跳:“你、你在这里干嘛?”
“等你,”凪说,“去吃饭。”
“……哦。”
两人并肩走向餐厅。走廊很长,灯光昏黄。
“凪,”泽村突然说,“谢谢你。”
“谢什么。”
“所有。”泽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凪,“谢谢你没有嫌弃我这个笨蛋,谢谢你愿意接我的球,谢谢你……让我成为这支队伍的一部分。”
凪看着眼前这个哭得眼睛红肿的队友,想起了三年前那个在雨中对着空无一人的部室大吼“绝对会连前辈们的份一起努力”的少年。
“泽村,”凪说,“是你让我成为这支队伍的一部分。”
泽村愣住了。
然后他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但这次他笑了,用力抹了把脸:“走吧!吃饭!饿死了!”
---
决赛前夜,片冈监督把所有人叫到酒店会议室。
没有战术分析,没有对手资料。他站在白板前,看着眼前这些穿着青道队服的少年——从一年级到三年级,从先发到替补。
“明天,”片冈的声音很平静,“是我们这个夏天最后一场比赛。”
所有人都坐直了身体。
“三年级的,这是你们高中棒球的终点。二年级的,这是你们接过旗帜后的第一个全国舞台。一年级的,这是你们未来的起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
“我不说‘为了学校’或者‘为了荣誉’这种话。我只问你们,”片冈的声音突然提高,“明天站在甲子园的球场上,你们想用怎样的比赛,为自己这三年、两年、一年的努力画上句号?”
没有人回答。但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有火焰在燃烧。
“凪,”片冈看向他,“作为队长,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凪站起来。他看向队友们——泽村、降谷、由井、金丸、东条、小凑春市、樋笠、通笠,还有村田和其他所有一年级的后辈。
“明天,”凪说,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很清晰,“我们不为任何人打球。”
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不为前辈,不为学校,不为纪录。”凪继续说,“我们就为站在这里的二十个人,为这三年来流过的每一滴汗,为输掉的每一场不甘心的比赛,为赢下的每一场想要怒吼的胜利。”
他停顿了一下。
“然后,用这场比赛告诉所有人——”凪的声音终于有了波动,“青道的故事,还没有完。”
沉默。然后,泽村第一个站起来,紧跟着是降谷,是由井,是所有人。
没有人喊口号。但那种无声的决心,比任何呐喊都更有力量。
散会后,凪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他在走廊里遇到了片冈监督。
“监督,”凪说,“谢谢您这三年的指导。”
片冈看着他,墨镜后的眼睛难以看清情绪:“你成长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出色。”
“是因为您给了我成长的空间。”
“不,”片冈摇头,“是你自己选择了成为现在的你。”
他拍了拍凪的肩膀,动作很轻,但很重。
“明天,投出不留遗憾的球。”
说完,片冈转身离开。凪站在原地,看着监督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回到房间,凪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旧笔记本——那是御幸毕业时留下的。他翻开最后一页,上面是御幸的字迹:
「给未来的队长:投手丘很重,但别一个人扛。让所有人一起站上去,那才是真正的王牌。」
凪合上笔记本,看向窗外。甲子园的灯光在夜空中隐约可见。
明天,最后的战役。
倒计时在意识深处闪烁:【3天】。
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但这一刻,他感到的只有平静——一种将所有努力都倾注殆尽后,等待最终审判的平静。
无论胜负,这三年,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