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库县西宫市，阪神甲子园球场在八月炽热的阳光中静静地矗立着，像一座等待着英雄的古老竞技场。新干线缓缓驶入车站时，青道高中棒球部的车厢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挤到了车窗边。
“那就是...”泽村荣纯的脸几乎要贴到玻璃上，声音里带着不敢相信的颤抖，“甲子园！”
车厢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即使是最沉稳的结城哲也，此刻握着背包带的手指也收紧了。三年来的梦想，无数汗水和泪水浇灌的目标，现在就在眼前那片由绿茵和红土构成的圣地里等待着。
凪诚士郎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平静地扫过球场的全貌。左外野95米，中外野118米，右外野95米——比起青道平时的训练场要宽敞不少。他的视线落在右外野的看台上，那里正飘扬着各校的旗帜。
“海风。”他轻声说。
“嗯？”御幸一也转过头。
“下午比赛的时候，通常会有从右外野吹向左外野的海风。”凪指了指窗外，“对左打者比较有利，全垒打可能会飞得更远些。”
御幸愣了愣，随即笑了：“你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来之前查了一些资料。”凪的语气依然平静，但目光没有离开那座球场。在那片红土上，过去一百年间诞生了多少传奇，多少梦想在那里绽放又破碎。而现在，他们即将成为这漫长历史中的一页。
列车缓缓停稳。当青道队员们扛着装备走下站台时，早已等候的媒体一拥而上，闪光灯瞬间连成一片。
“片冈监督！这是您第一次带队进入甲子园，心情如何？”
“结城选手，作为队长有什么想对队友说的？”
“凪同学！作为一年级王牌站在这里，会紧张吗？”
凪被几个记者围在中间。他停下脚步，稍稍思考了一下才开口：“紧张倒是不会...但很期待。”
“期待什么？”
“和全国的强手比赛。”凪说得很直接，“想看看我们能走到哪一步。”
这个回答让记者们眼睛一亮。一个一年级生，在甲子园的首场新闻发布会，没有套话，没有故作谦虚，只有坦率的渴望。
“你觉得自己能在甲子园投出怎样的表现？”
“不知道。”凪诚实地说，“但我会尽全力。”
片冈监督示意队员们集合。停在站外的大巴车上，“东京代表·青道高中”的字样在阳光下格外醒目。驶向选手村的路上，不时能看到其他学校的队伍——北海道的白色队服，九州的深蓝色，四国的橙色...
“全国大赛...”小凑春市望着窗外，轻声重复着这个词，“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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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手村的房间分配在公布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凪和御幸分到了一间。放下行李后，御幸拉开窗帘，两人都顿了顿。
正对面就是甲子园球场完整的轮廓，傍晚的斜阳给那座古老的建筑镀上了一层金色。
“明天抽签。”御幸靠在窗边，“不知道第一轮会遇到谁。”
凪已经打开笔记本，开始记录些什么：“按照往年的情况，第一次来的队伍有可能会在第二轮碰上种子队。如果签运好一点，第一轮的对手可能会相对...好对付一些。”
“好对付...”御幸苦笑，“能来到这里的，哪有真正好对付的。每个都是某个地区的王者，打败了无数对手才站到这儿的。”
凪点点头，笔没有停：“所以才更要做足准备。”
晚上七点，战术会议在选手村的会议室举行。高岛礼打开投影仪时，所有人都坐直了身体。
“第一轮的对手要等明天抽签，但有几支队伍需要特别注意。”她切换着画面，“北海道的巨摩大藤卷，他们的王牌本乡正宗，球速能到155公里，是今年选秀的大热门。”
屏幕上出现一个身材高大的投手，投球动作充满力量感。
“九州的桐生高校，打线被称为‘破坏神’，中心打者都有长打能力。还有四国的松风商，他们的王牌是个左投，滑球很麻烦...”
一个个陌生的名字，一支支强大的队伍。会议室里的气氛渐渐凝重起来。这就是全国大赛——在东京战无不胜的青道，在这里只是四十七支队伍中的一支。
“但我们有我们的优势。”片冈监督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我们有关东冠军的经验，有完整的投手阵，有可以信赖的打线。更重要的是——”
他看向凪：“我们有能在全国舞台上也发光的王牌。”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凪身上。那个白发少年坐在角落，正低头写着什么。察觉到视线，他抬起头。
“我会尽力投好每一球。”凪的声音很平静，“但赢球需要大家。”
这不是客套，是事实。棒球是九个人的运动，就算王牌再强，也需要守备的支持，需要打线得分。
“说得好。”结城哲也站起身，“甲子园不是一个人的舞台，是我们所有人的。所以从明天开始，训练要继续。就算在这里，也不能松懈。”
“噢！！！”
会议结束后，队员们陆续回房。凪和御幸走在最后。
“说真的，”御幸忽然开口，“我昨晚做梦，梦见自己站上甲子园的本垒板，结果第一球就被三振了。”
凪看了他一眼：“梦而已。现实会不一样的。”
“你怎么知道？”
“你在大比赛里的第一打席，安打率比平时要高。”凪说得理所当然，“而且最近状态很好，对变化球的把握进步了。”
御幸愣住，然后笑出声：“你这家伙...连这都记得？”
“该记的都会记。”凪很认真，“而且我觉得你明天能打出来。”
两人回到房间。凪继续整理笔记，御幸则研究着甲子园的赛程表。窗外的夜色渐深，但球场的灯光还亮着——工作人员在为明天的抽签仪式做准备。
“凪。”御幸突然问，“你觉得‘传奇’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凪停下笔，想了想：“在棒球里...大概是能改变比赛的人吧。”
“你想成为那样的人吗？”
“想。”凪回答得很干脆，“但不是为了当传奇。是为了赢。”
御幸笑了。这个回答很凪——纯粹，直接，没有半点多余的东西。
手机震了震，是仓持洋一发来的群消息：【有人要去便利店吗！饿死了！】
紧接着是泽村的回复：【喔喔！带上我！听说甲子园附近便利店有特制饭团！】
御幸笑着打字：【你俩别吃太多，明天还要训练。】
放下手机，他看向凪：“出去走走？熟悉一下环境。”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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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手村外的街道上，夏夜的风带着淡淡的海水味。晚上九点，街上依然有不少人——其他学校的队员、记者、当地的棒球迷。青道的蓝色队服在人群中很显眼，不时有目光投来。
“那就是青道的王牌？”
“白头发那个？好年轻！”
“听说是一年级，真厉害...”
议论声中，凪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御幸倒是笑着对几个认出他们的球迷点了点头。
便利店门口，他们碰上了仓持和泽村。两人手里已经提了一大袋东西。
“御幸！凪！你们也来了！”泽村兴奋地挥手，“看！甲子园限定饭团！上面还印着字呢！”
仓持吐槽：“笨蛋，那不就是普通饭团贴了个标签...”
四人走进店里。凪拿了瓶运动饮料，然后在杂志区前停下。棒球杂志的封面上，“甲子园特辑：今年值得关注的十位选手”几个大字很醒目。
凪的名字在第三位。
“哦哦！凪上杂志了！”泽村凑过来，“让我看看...‘来自东京的怪物一年级，二刀流的天才’...哇！评价这么高！”
仓持也凑过来：“第四位是巨摩大的本乡，第五位是桐生的四棒...喂，这些家伙看起来都不好惹。”
凪平静地翻看着。里面详细列出了他的数据：夏季东京大赛防御率1.52，打击率.471，全垒打7支...旁边还有专家的点评：“如果青道想走远，凪的发挥至关重要。”
“有压力吗？”御幸问。
“数字而已。”凪合上杂志，“重要的是明天的比赛。”
回选手村的路上，泽村一直在兴奋地说个不停：“本大爷一定要在甲子园投出七彩变化球！让全国都记住泽村荣纯这个名字！喔喔喔！”
“你先能把球投进好球带再说。”仓持毫不留情。
“仓持前辈！本大爷的控球已经今非昔比了！”
看着打闹的两人，御幸对凪说：“那家伙虽然吵，但关键时候靠得住。”
“嗯。”凪点头，“泽村的怪癖球，在甲子园可能会更有效。打者不熟悉他的动作。”
“这你也想到了？”
“能想到的都得想。”
回到房间，凪还在准备。御幸洗完澡出来时，看到凪正对着墙壁练习投球动作——不是真的投，只是空挥，调整着手臂的角度和手腕的翻转。
“还在练新球种？”御幸擦着头发问。
“滑曲球的握法还想再调一下。”凪没停下，“全国大赛，多一种武器总是好的。”
“但注意肩膀，队医说了新球种一天不能超过十五球。”
“我知道。”
御幸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明天抽签，后天可能就要比赛了。甲子园是单败淘汰，输一场就回家。没有第二次机会，没有败部复活。所有的汗水、努力、梦想，都押在每一场球上。
“凪。”他又开口。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第一轮就输了，你会怎么想？”
这个问题让凪停下了动作。他转过身，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他白色的头发上。
“不会输。”凪说，声音平静但很坚定，“因为不想输。”
不是“不能输”，不是“必须赢”，是“不想输”。那是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念头。
御幸笑了：“说得对。我们不想输，所以不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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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甲子园抽签仪式。
青道全员穿着正装，坐在指定的区域。前方主席台上，巨大的对阵表已经挂起，四十七个空格等着被填满。
“紧张吗？”结城哲也坐在凪旁边，轻声问。
“还好。”凪回答，“但确实和平时不太一样。”
“都一样。”结城难得地笑了笑，“我也一样。”
司仪开始介绍各地区代表。当叫到“东京代表·青道高中”时，片冈监督走上台。在全场的注视下，他将手伸进抽签箱，取出一个号码球。
“第三区，第二轮，对阵...大阪代表·大阪桐荫！”
会场里响起一阵低语。大阪桐荫，去年的四强，今年大阪地区的绝对霸主。他们的王牌是三年级右投，球速最快148公里，以控球和变化球出名。
“第一轮要对阵的是...”司仪继续宣布，“爱媛代表·松山商！”
松山商，四国地区的冠军，王牌是个左投，擅长滑球和变速球。虽然不是传统豪强，但能来到这里的，没有弱旅。
回到座位后，片冈监督立刻召集队员：“下午开始，全力研究松山商。我们只有两天时间准备。”
“是！”
下午的训练安排在甲子园球场——这是大会提供的适应场地机会。当青道队员们踏上甲子园的红土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重量。
“这就是...甲子园的投手丘。”泽村第一个冲上去，站在上面转了一圈，“喔喔！感觉完全不一样！”
凪也走上投手丘，蹲下摸了摸土。比青道的要硬一些，摩擦力不同，对球的尾劲会有影响。
“要注意。”他对御幸说，“这里的土质，滑球的横向位移可能会稍微少一点。”
“那指叉球呢？”
“下坠可能会更明显。”凪抓起一把土在手里搓了搓，“湿度高一些，对旋转有影响。”
两人开始练习投接。凪的第一球，直球，球速150公里。
“声音不一样。”御幸接住球，“回音，因为看台是围着的。”
第二球，滑球。
“旋转有点飘，握法得调一下。”
第三球，指叉球。
“这个不错，下坠很犀利。”
练了二十球后，凪停下：“差不多了，得留着手臂的状态。”
“明智。”御幸起身，“去打击笼看看吧。”
打击笼里，结城哲也正在练习。甲子园的打击笼背景是深绿色的，和青道平时的黑色背景不同，需要时间适应球的视觉追踪。
“怎么样？”御幸问。
“球看得更清楚。”结城说，“但距离感得重新找。”
凪走进旁边的打击笼，面对发球机投出的140公里直球，第一球就挥棒。
“锵！”中外野方向平飞球。
第二球，变化球。
“锵！”左外野方向安打。
第三球，内角高球。
“锵！”右外野全垒打方向。
连续十球，全部扎实击中。旁边几个其他学校的队员都看呆了。
“那就是青道的怪物...”
“比赛里也能这样打就好了...”
凪放下球棒，对御幸说：“背景色是有影响，但打几球就能适应。”
“你适应得也太快了。”御幸忍不住吐槽。
傍晚，战术会议。
高岛礼已经拿到了松山商的详细资料：“王牌，三年级左投，山本达也。球速最快142公里，但控球很准，滑球和变速球的搭配很好。要注意的是他投球节奏慢，会用时间拖垮打者的耐心。”
“打线方面，”片冈监督接话，“中心打者是第三棒和第四棒，都是右打，擅长推打。他们对左投手的打击率不错，凪需要特别注意。”
凪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山本面对左打者时，第一球很大概率会投外角滑球。满球数时，多半会投变速球。这些习惯可以用。”
“具体怎么打？”御幸问。
“前两轮打席，对第一球积极出棒。”凪说，“打乱他的节奏。他如果改变配球，就容易出现失投。”
“风险是可能出局很多。”前园健太皱眉。
“但可能提前打垮他。”凪翻了一页笔记，“数据显示，山本在前三局如果被连续安打，第四局失分的概率会高很多。”
这个说法让会议室安静了一下。
“具体高多少？”伊佐敷纯问。
“三倍左右。”凪说，“他心态不算特别稳，节奏一乱就容易崩。”
片冈监督思考片刻，点头：“就按凪说的试试。但要看现场情况，如果第一轮效果不好，第二轮就调整。”
“投球方面呢？”御幸看向凪。
“松山商的打线对速球应对一般。”凪说，“我会多用直球抢好球数，用滑球和指叉球决胜。但要注意他们的第三棒，他对内角球打得好，得避开他的甜点区。”
会议持续到晚上九点。结束后，队员们各自回房。凪在走廊上被泽村叫住。
“凪！明天比赛，你会完投吗？”
“看情况。”凪实话实说，“如果比分拉开了，可能会让中继上，省点体力。”
“那本大爷得做好准备！”泽村握拳，“随时都能上！”
“嗯。”凪点头，“靠你了。”
这话让泽村愣了一下，然后脸突然有点红：“喔、喔！交给本大爷吧！”
回到房间，御幸正在看松山商的比赛录像。见凪进来，他暂停画面：“他们的第四棒，挥棒前脚会往后撤一点，看见没？”
凪凑过去看。确实，那个打者在投手准备投球时，右脚会向后挪一小步。
“为了增加挥棒力量。”凪分析，“但启动会慢一点。对付他，可以用内角速球压制，让他来不及反应。”
“和我想的一样。”御幸笑了，“我们越来越合拍了。”
凪没说话，但嘴角很轻地扬了一下。那是个几乎看不见的笑，但御幸注意到了。
“你刚是不是笑了？”
“有吗？”
“有。虽然就一点点。”
“...你看错了吧。”
御幸笑出声。这个一年级的后辈，从最初那个像机器人一样的数据狂，到现在会为战术默契而微笑，这半年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
“早点睡吧。”御幸关掉录像，“明天，甲子园第一战。得让全国记住青道的名字。”
“嗯。”
凪躺到床上，闭上眼睛。但脑子没停——山本达也的投球动作，松山商的打线特点，甲子园的场地条件...所有信息在脑海里转着、组合着、分析着。
最后停在一个画面上——自己站在甲子园的投手丘上，面对全国的打者，投出那颗决定胜负的球。
不想输。
所以，会赢。
窗外，甲子园球场的灯光渐渐暗下去。但这片圣地的夜晚从不真正沉睡——它在等待着，等待着明天，又一批少年将在这里，为梦想拼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