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预言是一场精确计算的病毒,那么它的实现,就是一次完美的感染。——李卫国实验笔记残片·2002
第一幕:呓语的重量
凌晨四点,距离滨海市三百公里的“晨曦”保育中心。
林晓月的儿子躺在编号07的恒温保育箱里。箱体表面覆盖着柔和的生物光,模拟子宫环境。他三个月大,体重仅四点二公斤,皮肤薄得能看见淡蓝色的血管网络——那些血管在某些光照角度下,会呈现出极细微的、类似电路板的荧光纹路。
值班护士小吴正在记录生命体征。一切正常:心率132,呼吸频率36,血氧99%。她打了个哈欠,准备去冲杯咖啡。
就在这时,保育箱里的婴儿睁开了眼睛。
不是寻常婴儿那种朦胧的、焦距涣散的眼神。他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虹膜边缘泛起一圈几乎无法察觉的金色光晕——那是基因编辑标记“虹膜码”被激活的特征,丁守诚二十年前的杰作,用于追踪实验体。
婴儿的嘴唇开始翕动。
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口型。但保育箱内壁的声波传感器捕捉到了微弱的、喉部肌肉震颤产生的次声波信号。系统自动转换为频谱图,显示在监护屏的角落。
小吴端着咖啡回来时,瞥了一眼屏幕。
频谱图正在形成有规律的波峰波谷组合,像某种……编码。
她皱眉凑近。作为受过基因异常婴儿护理培训的专业护士,她知道这个婴儿的特殊性:母亲林晓月携带复杂嵌合基因,父亲基因来源成谜(档案标注为“匿名捐赠者,编号d-07”),婴儿出生时即表现出异常神经发育和代谢特征。
但眼前这个,还是第一次见。
她调出声波记录,点击“转译尝试”——系统内置了一套基础生物信号解析算法,原本用于研究海豚或蝙蝠的交流,后来被保育中心用来分析无法言语的特殊婴儿需求。
转译进度条缓慢推进。
屏幕上开始跳出零散的词汇:
【……节点……同步率……87%……】
【……b7……地下……第三频率……】
【……母亲……危险……十点……零七……】
小吴的后颈汗毛竖了起来。
这不是无意识的呓语。
这是一个坐标、一个时间、一个警告。
她抓起内部电话,准备打给主治医生。但手指停在按键上前,她犹豫了——入职时签署的保密协议第七条明确规定:“任何关于‘特殊监护对象’的异常生理或行为数据,须首先上报至‘项目安全办公室’,未经许可不得向临床医生透露。”
项目安全办公室。那不是医院的部门,而是直接隶属于投资方“永昌生物”的监管机构。
小吴咬了咬嘴唇。她想起上周,一个试图将婴儿异常脑电图发给外院专家会诊的护士,第二天就被调离了岗位,理由是“违反信息安全条例”。
但屏幕上的文字在滚动,新的词汇跳出来:
【……树苗……桥接……偏差……13.2%……】
【……干扰……成功……但……代价……】
【……母亲……血……】
最后三个字出现的瞬间,小吴做出了决定。
她没有打给安全办公室,也没有打给主治医生。
她打开了一个加密通信软件,输入了一串长达六十四位的密钥,向一个备注为“Ψ”的联系人发送了完整的声波频谱文件和转译文本。
附言只有一句:
【预言开始自我实现。请求干预指引。】
三分钟后,回复来了:
【保持记录。不要干预。预言一旦启动,阻止它的尝试会成为它实现的一部分。】
【另外:准备撤离。你的安全权限已被标记。】
小吴还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保育中心的主警报就响了。
不是火警,不是医疗紧急状况。
是最高级别的“生物安保 breach”——意味着有实验对象失控,或有未授权人员闯入核心区域。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
小吴最后看了一眼保育箱。
婴儿已经闭上了眼睛,恢复平静的睡眠面容。仿佛刚才那番精准的“预言呓语”,只是一场短暂的、无人见证的梦。
但监护屏幕上,一行新的、未被转译的频谱波纹,正像心电图般平稳地延伸。
那是倒计时的波纹。
峰值对应的时间点,被系统自动标注:
10:0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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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庄严的悖论
同一时间,滨海市人民医院。
庄严站在IcU的走廊里,盯着手机屏幕上的信息。信息来自苏茗,转发自一个匿名加密频道:
【b7栋地下室实验已被警方控制,六名‘天线’实验体获救,设备查封。但现场指挥官报告:主控电脑在死机前,向外部发送了一个最终数据包。接收端Ip被多层跳转加密,无法追踪。数据包内容被部分截获,核心字段如下:
【项目代号:蜂群先知·终局协议
【同步测试结果:失败(外部生物干扰导致)
【偏差引入源确认:树苗#St-01 → 婴儿#St-01 桥接
【预言模型修正:事件概率重新计算中……
【新概率输出:87% → 2.3%
【备注:但模型同时输出另一组隐藏概率——‘预言自我实现’概率:41%。定义:当预言被观测、被干预后,干预行为本身可能成为预言实现的新路径。
【举例:如果预言‘A将死于车祸’,那么为了避免车祸而将A锁在房间的行为,可能导致房间失火,A死于火灾——预言以另一种形式‘实现’。”】
庄严的指尖冰凉。
他想起三个小时前,在科技园区b7栋后门,他用那把黄铜钥匙打开门,冲进地下室,目睹那六个年轻人躺在休眠舱里,脑电波形被强行同步的模样。
他们阻止了测试。
他们“改写”了预言。
但李卫国的协议程序最后那句话,此刻像冰锥一样刺进他的意识:
【“预言一旦被观测,就不再是客观概率,而是与观测者纠缠的薛定谔猫。”】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彭洁:
【庄主任,我在整理b7栋查封设备的清单。发现一个异常:他们使用的脑机接口原型机,型号标记为‘Nc-2002’,生产日期是2002年11月。但那个型号……我记得。】
【2003年春天,丁守诚的基因研究所发生过一次小规模泄露事故,一批待销毁的实验设备失踪,其中就包括三台Nc-2002原型机。当时负责销毁的人,是李卫国。】
【李卫国上报说设备已高温熔毁。但现在,其中一台出现在这里。】
【这意味着什么?】
庄严闭上眼睛。
意味着李卫国当年没有销毁设备,而是将它们转移、隐藏,最终流入了赵永昌的地下实验网络。
也意味着,李卫国留下的“观测者协议”,可能并非纯粹为了阻止滥用,而是……为了控制滥用发生在“可观测”的范围内。
像一场精心设计的实验,实验者是李卫国,被实验者是所有人——包括庄严自己。
“庄主任。”
庄严睁开眼,看见陈默的主治医生刘医生快步走来,脸色凝重。
“陈默醒了。但他说的第一句话……不太对劲。”
“他说什么?”
刘医生压低声音:“他说:‘树在流血。妈妈在树根下面。’”
庄严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树。发光树苗。林晓月。
陈默从未见过那株树苗,也从未见过林晓月。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坠楼前的校园生活。
“还有,”刘医生补充,“他反复念叨一个时间:十点零七分。问他是什么意思,他说不知道,就是脑子里一直响着这个数字,像闹钟。”
十点零七分。
婴儿预言的时间。
陈默的基因里有丁氏标记变体,他是“天线”之一。即使b7栋的同步测试被中断,他的生物神经系统,是否仍然接收到了预言模型的残留信号?
就像无线电天线在广播结束后,依然会残留微弱的电磁回声。
“带我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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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镜像的裂痕
儿科隔离病房。
苏茗的女儿小念睡着了。但她的脑电图监测屏幕上,波形正以一种诡异的方式,与隔壁IcU陈默的脑电图产生共振。
不是同步——是镜像。
当陈默的a波出现峰值时,小念的θ波会对应出现谷值,就像两面相对的镜子,光线在其中无限反射、反转。
苏茗已经观察了这个现象两个小时。她尝试用药物调节小念的神经递质水平,但镜像效应反而加强了。
更诡异的是,当她在病历系统里调出陈默的实时生理数据时,她自己的智能手表开始震动。
手表屏幕上跳出一条推送:
【检测到高相关性生物信号配对。配对Id:陈默(住院号)? 苏念(住院号)。基因镜像系数:0.89(极高)。
【警告:镜像配对个体可能出现‘感知渗透’现象,即一方的感官输入可能被另一方无意识接收。建议进行隔离干预。】
推送来源是一个从未安装过的App,图标是双螺旋结构,名称:“基因网络监测终端”。
苏茗试图卸载,但程序显示“系统级应用,无法卸载”。
她感到一阵寒意。
有什么东西,已经渗透进了日常生活的底层系统——手机、医疗设备、甚至可穿戴电子。李卫国的协议程序,或者赵永昌的监控网络,或者两者兼有。
就在这时,小念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看妈妈,而是盯着天花板,瞳孔涣散。
嘴唇动了动,发出几个音节:
“妈……妈……跑……”
苏茗握住女儿的手:“小念?妈妈在这里,你说什么?”
“树……根……下面……有血……”
和陈默一模一样的话。
苏茗猛地站起身,冲出病房,在走廊里撞见了正赶往陈默病房的庄严。
两人的眼神对上,瞬间明白了对方知道了什么。
“陈默也说了树和血。”庄严的声音沙哑。
“小念也是。”苏茗的声音在发抖,“还有十点零七分——那个时间,是不是……”
她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未知号码。
接通,对面是经过变声器处理的机械音:
“苏医生,请立刻前往医院东侧花园,发光树苗所在地。你有十七分钟。”
“你是谁?”
“我是让预言成真的人。”声音停顿,“也是试图阻止它的人。矛盾吗?不,语言的本性就是矛盾。快去吧,林晓月在那里。”
“林晓月?她不是已经……”
“死亡可以伪造,行踪可以隐藏,但血缘的引力无法切断。”声音里有一丝近乎人性的叹息,“她在树下等你。带着她的儿子未说完的预言。”
电话挂断。
苏茗看向庄严。
庄严已经听到了对话内容。“我跟你一起去。”
“但陈默和小念……”
“刘医生和护士会看着。而且,”庄严看了一眼手表,“如果预言指向的是林晓月,那么关键地点是花园,不是病房。”
他们跑向楼梯间。
时间是凌晨四点五十分。
距离十点零七分,还有五小时十七分钟。
但预言从来不是关于未来某个遥远时刻的警告。
预言是关于“现在”如何编织“未来”的毒蜘蛛——当你看见蛛网时,你已经身在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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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树根下的母亲
医院东侧花园,围墙边缘。
那株发光树苗已经长到齐腰高,枝干细嫩,但根系异常发达——短短几十天,主根已深入地下近两米,侧根像白色的神经网络,向四周蔓延,甚至穿透了花园的水泥边缘,伸进了隔壁老旧管道的缝隙。
树苗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荧光,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像一盏落地的小月亮。
而树根旁,蜷缩着一个女人。
林晓月。
她穿着沾满泥土的灰色运动服,头发凌乱,脸颊消瘦,眼眶深陷。但她的眼睛亮得可怕——那不是健康的明亮,而是高烧或极度亢奋下的神经性亮光。
她怀里抱着一个用旧毯子包裹的襁褓。
襁褓里是空的。
“林晓月?”苏茗小心翼翼地靠近。
林晓月抬起头,看见苏茗和庄严,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恐惧和释然的表情。
“你们来了……预言说你们会来。”
“什么预言?你儿子说的?”庄严问。
林晓月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树根旁的泥土。“他在保育箱里……说话。不是用嘴,是用眼睛。瞳孔里有光在闪,像摩斯密码。我偷看过护士的转译记录……他在警告。”
“警告什么?”
“警告我今天……十点零七分……会死。”林晓月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他说,树根下面,有我的血。”
苏茗蹲下身:“林晓月,你儿子三个月大,他不可能……”
“他不是普通婴儿!”林晓月突然尖叫,又猛地压低声音,像怕惊扰什么,“他是……是钥匙。丁守诚和赵永昌都想得到的钥匙。他的基因能计算未来,因为他身上汇聚了至少七个人的基因片段——我、丁守诚、那个匿名捐赠者(我怀疑是李卫国冷冻的精子)、还有四个早期实验体的嵌合细胞……他是个人造的计算生物,他的大脑就是一台活体预言机。”
庄严感到脊椎发麻。“所以,他预言了b7栋的测试?”
“他预言了一切。”林晓月苦笑,“从我被赵永昌派去接近丁守诚,到我怀孕,到他出生,到b7栋的实验,再到今天……我的死。所有这些都是他基因模型里的输出结果。只不过,有些概率高,有些概率低。而我的死亡……在今天十点零七分,概率是87%。”
“但你们干预了。”苏茗说,“庄严中断了b7栋的测试,树苗和婴儿的桥接产生了偏差,概率降到了2.3%。”
“那是表面概率。”林晓月摇头,“婴儿的模型里,还有一个隐藏层,叫‘观测者效应修正’。当预言被强烈干预后,模型会自动重新计算一条‘补偿路径’,以确保核心事件——在我的案例里,就是死亡——以另一种形式实现。补偿路径的概率……是41%。”
她伸出手,颤抖着指向树苗的根系。
“所以我来这里。如果我的血注定要流在树根下,那我至少选择……流在能连接他的地方。”
庄严突然明白了。“你想用你的死,完成树苗和婴儿的最后桥接?”
“树苗需要哺乳动物的基因信号才能完全激活。”林晓月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它的基因序列里,有一段‘共生启动子’,需要特定的人类白细胞抗原信号才能解除休眠。我的基因……我和婴儿的基因……是匹配的。丁守诚当年设计这个序列时,用了我和他的混合样本。”
她解开运动服的上衣纽扣。
苏茗倒抽一口冷气。
林晓月的腹部,剖腹产的伤口上方,有一个碗口大的溃烂创面,边缘发黑,中央露出泛黄的皮下脂肪,甚至能看见一丝肌肉纹理。创面没有流血,而是渗出一种粘稠的、泛着珍珠光泽的液体——那是严重感染合并组织坏死的迹象。
“赵永昌的人……一周前找到我藏身的地方。给我注射了东西……说是什么‘基因定位信标’。”林晓月惨笑,“但我知道,那是缓释毒素。计算好时间的,在今天十点零七分……心脏停跳。”
庄严蹲下身,想检查创口。
林晓月挡住他的手。“没用了。毒素已经进入血循环,肝脏和肾脏都衰竭了。我能感觉到……它在倒数。”
她抬头看天。东方地平线泛起鱼肚白,星辰正在淡去。
“还有四个小时。”她喃喃,“我想在这里……等。”
苏茗眼眶红了。“我们可以送你进IcU,血液透析,换血……”
“然后呢?让婴儿的预言以医院停电、透析机故障、配型血源延误的方式实现?”林晓月摇头,“不。我累了。从被卷进这场基因游戏开始,我就没有选择过。现在,至少我能选择……死在有光的地方。”
她伸手触碰树苗的树干。
树苗的荧光突然增强,光线像有生命般,顺着她的手指缠绕而上,流经手臂,汇聚到腹部的创口。那些坏死的组织在荧光照射下,开始蠕动、重组,但速度极慢,远远赶不上毒素扩散的速度。
“看……”林晓月微笑,“它在尝试救我。但它还太小……力量不够。”
庄严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作为一个医生,他的本能是救人。
但作为一个已经深陷预言悖论的人,他明白:拯救林晓月的尝试,可能正是导致她死亡的“补偿路径”的一部分。
这是李卫国设计的最残酷的伦理陷阱:当你看见未来时,你便失去了改变它的自由意志。任何改变的努力,都已被未来的自己预知并计算在内。
除非……
庄严突然开口:“婴儿的预言模型,是基于现有基因数据和环境参数计算的,对吗?”
林晓月点头。
“那么,如果我们引入一个全新的、模型里不存在的变量呢?”庄严语速加快,“一个在婴儿出生后,才诞生于世的、基因序列不断动态变化的生命体?”
林晓月愣了一下:“你是说……树苗?”
“树苗的基因是嵌合体,它在生长过程中,每一分钟都在重组自己的序列,适应环境。它的基因状态,是不可预测的混沌系统。”庄严盯着树苗,“如果我们现在,将你的血液样本、树苗的组织样本、以及婴儿的实时脑电波数据,三者同时输入一个外部计算模型——一个完全独立于婴儿预言模型的人工智能——让它计算出一条婴儿模型无法预见的路径呢?”
苏茗明白了:“用混沌对抗计算?但……时间不够。建立模型、采样、计算,至少需要几天……”
“不需要几天。”庄严拿出手机,点开那个曾接收“网络幽灵”信息的加密应用,“李卫国的协议程序,本身就是一个高级AI。它能实时监控全球的基因数据流。如果我们请求它……进行一场‘反预言计算’呢?”
林晓月的眼睛亮了起来,随即又黯淡:“但李卫国已经死了二十年……”
“他的意识可能数据化了。”苏茗想起之前的线索,“或者,他留下了足够强大的算法,能模拟他的决策逻辑。”
庄严已经开始操作手机。他在应用里找到了一个隐藏的输入界面,背景是不断流动的基因序列符号。他输入:
【请求:反预言计算介入。
【目标个体:林晓月(Id:Lm-01),死亡预言概率87%(原始)\/41%(补偿)。
【可用变量:树苗#St-01(实时基因混沌状态)、婴儿#St-01(实时脑电波数据)、医院周边环境电磁场强度(实时监测)。
【请求输出:至少一条婴儿预言模型未包含的生存路径。】
发送。
三秒钟后,屏幕暗了下去。
然后,浮现一行字:
【计算请求接收。需要支付代价。】
庄严输入:“什么代价?”
【代价一:树苗#St-01将加速生长至成熟期,消耗其未来五年的生命潜能。
【代价二:婴儿#St-01的预言能力将永久性退化,变为普通高智商儿童。
【代价三:请求者(庄严)须提供自身完整基因数据,加入观测者协议数据库,永久接受监控。】
庄严没有犹豫。
他输入:“接受所有代价。”
【代价确认。开始计算。预计耗时:3小时47分钟。结果输出时间:十点零六分。】
距离预言死亡时间,只差一分钟。
一场与倒计时的赛跑,赌注是林晓月的命,筹码是树苗的未来、婴儿的能力、庄严的隐私。
林晓月看着庄严,眼泪终于流下来。“为什么……为什么为我做到这一步?”
“因为你是母亲。”庄严说,“也因为,如果今天我们能打破一个预言,明天我们也许就能打破更多。”
苏茗握住林晓月的手。“坚持住。等到十点零六分。”
林晓月点头,靠在树根上,闭上了眼睛。
树苗的荧光温柔地包裹着她,像子宫包裹着胎儿。
天色渐亮。
花园里响起早起的鸟鸣。
世界对这场发生在角落里的生死计算,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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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幕:十点零七分
时间在心跳中流逝。
庄严和苏茗守在林晓月身边,监测着她的生命体征。血压缓慢下降,心率逐渐变缓,呼吸浅而急促——毒素正在侵蚀最后的生命防线。
树苗的荧光周期性强弱变化,像在呼吸。每一次变亮,林晓月的痛苦表情就稍稍舒缓。
早上八点,彭洁护士长悄悄来到花园,带来了便携式监护仪和急救药品。她没有问太多,只是默默帮忙。
九点半,庄严的手机收到信息——是IcU的刘医生:
【陈默再次陷入谵妄状态,反复说‘树根下的血止住了’。小念的脑电图镜像效应突然消失,转入深度睡眠。】
九点五十分,树苗开始剧烈发光,光线强到刺眼。树干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类似血管的红色纹路——那是林晓月的血液基因信号被树苗吸收、整合的表现。
十点整。
林晓月的呼吸停止了十秒,然后猛地抽了一口气,睁开眼睛。
她的瞳孔里,倒映着树苗的光。
“我看见了……”她嘶哑地说,“一条……河。光的河。树上流下来的……”
十点零三分。
庄严的手机震动。
计算结果出来了。
但不是文字,而是一段三维全息投影,直接投射在空气中——那是李卫国协议程序的终极界面。
投影中,一个由光点构成的林晓月人体模型悬浮着,体内有红色(毒素)和蓝色(树苗荧光中和剂)两股能量在博弈。蓝色能量正在缓慢压制红色,但速度不够,预计在十点零七分零三秒,红色能量将突破心脏防线。
然后,投影画面切换,显示出三条“生存路径”:
【路径A:立即进行全身换血,血源需包含高浓度树苗荧光蛋白抗体。成功率:68%。副作用:终身光敏感症。】
【路径b:注入基因编辑病毒,强行修改肝脏代谢基因,加速毒素分解。成功率:51%。副作用:不可预测的基因突变风险。】
【路径c:不做医学干预,但立即将林晓月转移至地下三米处,隔绝所有自然光。树苗根系将在地下建立封闭生物场,延缓毒素扩散48小时,为研制解药争取时间。成功率:89%。副作用:48小时内无法离开地下,否则立即死亡。】
三条路径,婴儿的预言模型里都没有。
因为树苗的实时基因混沌状态,是预言模型无法模拟的变量。
“选c。”林晓月毫不犹豫,“我不想再被编辑了。”
庄严看向苏茗和彭洁。两人点头。
“地下三米……医院的地下太平间,在改建后有一个废弃的旧停尸房,深度刚好三米半。”彭洁说,“我能拿到钥匙。”
“但怎么下去?林晓月已经无法行走。”苏茗说。
“轮椅,加上护工帮忙。”庄严已经起身,“还有四分钟。快!”
他们用花园里的景观布制成简易担架,抬起林晓月,冲向医院主楼的地下通道入口。
十点零五分三十秒。
进入地下通道。
十点零六分。
到达旧停尸房门口。彭洁颤抖着手打开生锈的锁。
十点零六分三十秒。
将林晓月抬进房间。房间没有灯,只有彭洁带来的应急手电。但树苗的根系,已经通过土壤缝隙延伸到这里——墙壁上爬满了发光的白色根须,像神经,像血管。
林晓月躺在地上,呼吸微弱。
十点零六分五十秒。
庄严看着手表。
秒针跳动。
十点零七分整。
林晓月的心跳监护仪,发出“滴——”的长音。
直线。
苏茗捂住嘴。
彭洁闭上眼睛。
庄严握紧拳头。
但下一秒,直线突然开始波动——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心电波形。
与此同时,墙壁上的树苗根须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像无数条光之触手,缠绕住林晓月的身体,将她包裹成一个光茧。
光茧内部,传来一声悠长的、如释重负的呼吸。
然后,林晓月的声音,从光茧里传出,清晰而平稳:
“我……还活着。”
十点零七分三十秒。
预言中的死亡时间已过。
林晓月的心跳稳定在62次\/分,血压回升,呼吸平稳。
她活下来了。
以一种预言模型未曾计算到的方式。
庄严瘫坐在地上,汗湿透了手术服。
苏茗流泪微笑。
彭洁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而他们的手机,同时收到一条来自协议程序的信息:
【反预言计算成功。林晓月生存路径已确立。
【但请注意:婴儿#St-01的预言能力并未如约退化。相反,其模型正在重新学习,将‘树苗混沌变量’纳入计算体系。
【下一次预言,将更精确,更复杂,更……难以规避。
【观测者协议数据库已收录庄严完整基因数据。欢迎加入。
【你是第103位观测者。
【使命:在预言成为新常态的世界里,保持人类最后的不可预测性。】
信息消失。
手机恢复正常。
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但花园里,那株树苗已经长到一人高,枝繁叶茂,荧光璀璨——它用五年的生命潜能,换来了一个母亲的生,和一个预言的破。
代价沉重。
但值得。
庄严走出地下停尸房,回到阳光下的花园。
他仰头看着树苗,轻声说:
“谢谢你。”
树苗的枝叶在无风的情况下轻轻摇曳,荧光洒落,像一场无声的雨。
而在三百公里外的保育中心,07号保育箱里,那个三个月大的婴儿,再次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孔里,金色的虹膜码闪烁了一下,然后熄灭。
他的嘴角,扬起一个极轻微、极短暂的弧度。
像在微笑。
像在说:
游戏,进入下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