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国把那本物理书翻了个面,夹在旧课本中间,往书包里一塞,书角蹭着铅笔盒发出沙沙的响。天刚蒙蒙亮,他站在院门口系鞋带,裤兜里的铁钥匙叮当响了两下,像是催他赶紧出门。
这书包是李小花连夜改的,用的是他小时候穿烂的棉袄拆下来的布,针脚歪歪扭扭,背带上还缝了个补丁。可赵建国背起来挺直腰板,一步跨过门槛。昨儿他把课本抱回来,妈没再提扔的事,反倒翻出个搪瓷缸子,把铅笔橡皮装进去,嘴里念叨:“上学就得有个上学的样。”
红星轧钢厂附属中学离四合院不远,走二十分钟就到。他到校门口时,早自习铃还没响,几个学生蹲在墙根啃窝头,看见他这身打扮,眼神扫过来,又迅速低头。赵建国也不在意,低头看了看自己——蓝布褂子洗得发白,裤子膝盖处补了块深蓝布丁,脚上是双千层底布鞋,鞋尖有点翘。
教室在二楼拐角,门开着,班主任王老师正往黑板上写“初二(3)班”。他走进去,王老师回头看了他一眼,粉笔“啪”地折成两截。
“同学们,这位是新来的赵建国同学,从咱们厂职工家庭调来的,大家欢迎一下。”
稀稀拉拉的掌声里,有人小声嘀咕:“厂里调来的?怎么看着像乡下插班的?”
赵建国没搭腔,走到后排空位坐下。桌面上刻着“刘光齐到此一游”,字迹深得能藏灰。他拿袖子擦了擦,把书包放上去,动作不紧不慢。
第一节课是物理。王老师讲杠杆原理,画了个跷跷板似的图,问:“如果支点偏左,两边力臂不等,怎么算平衡?”
底下一片沉默。有人低头抠橡皮,有人假装翻书。
赵建国举了手。
王老师有点意外:“赵建国,你说。”
“力矩相等。”他站起来,声音不高,“力乘以力臂,左边力大,力臂就得短,右边反过来。公式是F?xL?=F?xL?。”
全班一静。王老师眼睛亮了:“很好!标准术语,思路清楚。坐下吧,以后这类题可以多讲讲。”
前排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转过头,冷冷扫了他一眼。那就是刘光齐,物理课代表,平时答题从不出错,今天却被个插班生抢了风头。
课间,赵建国正低头抄笔记,书包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课本“啪”地掉在地上。他低头一看,刘光齐的脚正踩在数学书封面上,鞋底沾着泥。
“新来的,”刘光齐慢悠悠地说,“别一来就抢答,显得别人不会似的。”
赵建国弯腰捡书,拍了拍灰,抬头笑了笑:“题我会做,人我也不是来找麻烦的。”
刘光齐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同桌是个圆脸男生,小声说:“别理他,他爸是二大爷,家里规矩多,他自己也爱端着。”
赵建国点点头,顺手把刚抄完的笔记推过去:“你看看,有没有漏的?”
对方愣了下,赶紧接过去看。这一来二去,几句闲话,座位周围气氛松了些。
放学回家路上,赵建国特意绕了段远路,拐进小巷子,在墙角站定。戒指微微一烫,提示音在脑子里响:“今日签到完成,获得白米一斤,鸡蛋五个。”
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袖子一抖,米袋和鸡蛋就塞进了书包夹层。鸡蛋壳凉凉的,贴着手臂,让他心里踏实。
到家时,李小花正蹲在井台边搓衣服。赵建国把书包一放,主动去帮忙拧水。
“今儿课上得咋样?”她拧着湿毛巾,随口问。
“还行,物理讲了杠杆。”他接过毛巾,搭在晾衣绳上,“老师让我答了题,夸我思路清楚。”
李小花抬眼看了他一下:“你还真听懂了?不是瞎蒙的?”
“蒙得了一道,蒙不了第二道。”他笑,“您要不信,我给您讲讲为啥秤砣小也能秤大物。”
李小花摆摆手:“算了算了,听你说这些我头疼。”可嘴角却翘了翘。
晚饭时,锅里冒出久违的米香。赵二牛掀开锅盖,愣了一下:“今儿……吃白米?”
“厂里技术员家属送的。”赵建国夹了一筷子青菜,语气自然,“修水泵那家,非得塞点东西,推都推不掉。”
李小花盯着那锅饭,眉头皱了皱:“送米?人家咋不送粮票?”
“人家说,粮票不够用,米是自家省出来的。”赵建国低头吃饭,“我还答应以后修东西收点实物,不光要钱,这样大家也乐意。”
李小花没再问。她盛了小半碗,米饭软香,咬一口,像是回到了早些年还能吃上细粮的日子。赵二牛连扒了两碗,吃完还舔了舔碗边:“这米香啊,人吃饱了,脑子才转得快。”
赵建国低头吃饭,没接话。他知道,这顿饭吃得值。系统给的物资不能乱用,但改善家里伙食,是眼下最该干的事。
第二天上学,刘光齐又在楼梯口“碰上”他。
“听说你爸是七级工?”他斜靠在栏杆上,手里转着钢笔,“厂里最近要评八级,竞争可激烈了,你们家……有把握吗?”
赵建国停下脚步,笑了笑:“你们家也关心这个?回头我让我爸讲讲评级标准,你要是感兴趣,我给你抄一份。”
刘光齐笔尖一顿,脸色有点挂不住,干笑两声:“开个玩笑,你较什么真。”
赵建国没接话,抬脚上了楼。
中午放学,他没急着走,坐在座位上翻物理书。书页翻到一半,忽然发现夹层里多了张纸条,字迹歪歪扭扭:“收音机的事,别忘了。”
他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是他昨天写在纸上的计划,可那张纸明明收进了戒指。怎么跑书里来了?
他指尖摩挲着纸条边缘,心里咯噔一下。系统的东西,开始自己往外冒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他低头写笔记,笔尖突然一滑,墨水在纸上洇开一团。他正要拿纸擦,余光瞥见刘光齐又在回头看他,眼神不像是看笔记,倒像是在数他写了多少页。
赵建国合上本子,抬头看了眼窗外。阳光斜照进来,照在桌角那道刻痕上,“刘光齐到此一游”的“游”字最后一笔,被谁用刀尖划了道深口,像是被人硬生生截断。
他低头翻开日记本,写下一行字:“刘光齐,二大爷之子,物理课代表,嫉妒心强,试探频繁。收音机的事,先缓一缓。”
笔尖顿了顿,又添了一句:“戒指里的东西,最近有点不听话。”
他刚合上本子,书包突然一沉。伸手一摸,指尖触到个冰凉的金属物件——是把小螺丝刀,刀柄刻着“红星厂修配组”字样。
这东西,他昨天根本没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