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星睁开眼，手指还贴在断电的透明板上。那点微光已经缩得很小，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他慢慢把手收回来，掌心发烫的感觉还在。
赵辰坐在轮椅上，盯着设备底部的接口。电线是断的，可刚才那一瞬间，他听见了声音——不是从耳朵进来的，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的三个字：“别关。”
“它不想被关掉。”赵辰抬头说。
赵阳站在哥哥们中间，两手抓着衣角。她没说话，但脚尖轻轻点了两下地面，这是他们小时候约定的暗号：我知道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急也不慢，停在实验室门口。门推开，何雨水抱着一台平板走了进来。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头发有点乱，像是刚跑过来。
“能用了。”他说，“元宇宙四合院，上线了。”
三胞胎同时转头看他。
“我用了你们修电路那天的数据流做基底，又加了贾叔留下的稳定协议。”何雨水把平板放在桌上，屏幕亮着，显示的是一个三维模型，“现在可以让人进来看看。”
“谁看？”赵星问。
“第一批是一百个报名的人，有老人，也有孩子。”何雨水滑动屏幕，“他们戴的是轻型头显，不会晕，也不会累。我只是……想让他们看看咱们这儿的样子。”
赵阳凑近看屏幕。画面里是四合院的院子，老槐树在风里晃，树叶沙沙响。厨房的窗户开着，飘出饭香。一只猫蹲在墙头，尾巴一甩一甩。
“这是我昨天中午拍的。”何雨水说。
赵星没动。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录像。这是活的。
何雨水抬起头，“你们要不要进去带路？”
三个人对视一眼。赵辰点点头。
何雨水按下启动键。
眼前一亮。
再睁眼时，他们站在虚拟的院子里。地面是青砖铺的，缝隙里长着一点绿苔。空气中有淡淡的煤炉味，还有晾晒被子的阳光气息。
“来了！”赵阳指着门口。
一群半透明的人影陆续出现，戴着头显的游客一个个走进来。有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发现能踩到砖缝；有人伸手摸墙，感觉到粗糙的质感。
“哎哟，这跟我们家以前一模一样！”一个白发老太太突然开口，声音发颤，“那口缸，就是放咸菜的那个，怎么连裂纹都一样？”
旁边的年轻人扶着她，“奶奶，您别激动。”
“我不激动，我是高兴！”老太太抹了把眼角，“我以为忘了，结果全在这儿。”
游客们开始走动。有人去厨房看灶台，有人蹲下来看蚂蚁搬家。一个小男孩跑到井边，试着摇了摇辘轳，居然吱呀响了一声。
“真能用？”他回头喊。
“当然。”赵阳走过去，“你再使点劲。”
小男孩用力一拉，水桶真的升了上来，水花溅出来，落在他鞋面上。他愣住，然后大笑起来。
“我也试试！”其他人围上去。
赵星看着人群，慢慢走到屋檐下。他抬手一划，墙上浮现出一段影像：下雨天，两个人撑伞走过巷子，伞歪向一边，给对方多留出空间。
一个年轻人站住了。
“这是我爸妈。”他说。
没人接话。大家都安静下来。
赵星收回手，影像消失。他看向另一个方向，轻声说：“这是爸爸的实验室，这是妈妈的花园。”
游客们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虚拟的空间里，一切都清晰可见。
“你们三个是……”有人问。
“住这儿的。”赵辰坐在轮椅上，抬头笑，“也是带你们逛的。”
“这地方还能进别人？”有人好奇。
“能。”赵阳说，“以后每个人都可以建自己的数字小屋。”
“那我要建一个冬天的。”一个小女孩举手，“下雪的时候，我和爷爷一起堆雪人。”
“好。”赵阳点头，“到时候我帮你找胡萝卜当鼻子。”
大家笑了。
何雨水站在控制台前，看着用户数跳动。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一百万。
系统提示弹了出来：【元宇宙用户突破百万，奖励【虚拟经济专精】】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屏幕右下角闪过一道红光，快得几乎看不见。他点开日志，发现一条异常记录：非授权脚本注入，来源未知，已自动隔离。
“有东西进来了。”他说。
赵辰立刻转轮椅到另一台机器前，调出数据流图谱。他在里面看到了一段代码，形状像一根缠绕的藤，静静趴在那里，没有动作，也没有消失。
“它不动。”赵辰说，“但它醒着。”
赵阳靠过来，看了两秒，“别碰它。”
“我知道。”赵辰没动手，“我在等它动。”
何雨水看了眼主屏，游客还在四处参观。一位老人正坐在虚拟的门槛上，拉着孙女讲当年谁家娶媳妇、谁家搬走的故事。画面温暖，笑声不断。
“先不打断。”他说，“让他们看完。”
赵星一直站在院中央。他闭上眼，意识沉下去。他知道那点微光还在现实里的设备上闪，他也知道，废土世界的那个背影，可能正望着同一个方向。
他默念了一遍“别找她”。
脑海里没有回应。
但他感觉到了变化。那道曾经强行闯入的信号，被挡住了。新的加密层已经生成，由他自己推动。
“行了。”他睁开眼，“暂时安全。”
何雨水松了口气，“今天就算成功了。”
“不算完。”赵辰盯着屏幕，“它留下脚印了。”
“谁？”
“不知道。”赵辰放大那段代码，“但它记住了我们的结构。下次来，就不会只是看看了。”
何雨水沉默片刻，打开广播系统。
“各位朋友，”他声音平稳，“感谢大家来到元宇宙四合院。今天的体验即将结束，请慢慢摘下设备，回到现实。”
游客们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有人对着空气说“谢谢”，有人拍照留念。最后一个人影消失后，整个虚拟空间安静下来。
只有三胞胎还站在原地。
“要关吗？”赵阳问。
“不。”赵星看着空荡荡的院子，“让它开着。”
“为什么？”
“因为。”赵星指向天空。
虚拟的天上，原本晴朗的云层中，出现了一条细线。很淡，像是被人用指甲划过屏幕。它不动，也不扩散，就那么悬着。
赵辰推轮椅上前一步，“它在看我们。”
赵阳拉住两个哥哥的手。
何雨水站在控制台后，手指悬在关闭键上方，没有按下去。
屏幕上的用户数归零。
那条细线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