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药神》的秘密拍摄,如同一台在深海中静默潜行的核潜艇,无声无息,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在城东废弃的纺织厂里,整个剧组进入了一种近乎与世隔绝的状态。苏牧以他那近乎偏执的掌控力,将所有的精力都聚焦在了创作本身。
每一个镜头,每一句台词,都被反复打磨。
饰演吕受益的老戏骨,为了找到角色那种被病痛折磨得油尽灯枯的状态,硬生生在一个星期内又减重了十斤,每天只靠营养液维持体力。当他穿着病号服,佝偻着身子,连说话都带着喘息出现在镜头前时,所有人都被镇住了,那不是表演,那就是吕受益本人。
黄小渤的角色是一个满口脏话、性格暴烈的黄毛小子。为了找到感觉,他真的去接触了一些底层的混混,学他们的说话方式、走路姿态,甚至一个吐痰的动作,他都对着镜子练了上百遍。
整个剧组,都沉浸在一种疯狂而纯粹的创作氛围中。
与此同时,在南郊的仓库“片场”,那出“大戏”也演得有声有色。
冯远征找来的几个副导演,带着一帮群众演员,每天叮叮当当,制造着布景的假象。他们甚至还故意泄露了一些“片场照”给相熟的狗仔。照片上,是几个不知名的演员,穿着廉价的戏服,在简陋的布景前,摆出各种夸张的姿ass。
这些消息传到网上,立刻引来了一片嘲讽。
“笑死,这就是苏牧的新片?这服化道,还不如我们学校的毕业作品。”
“听说剧本烂得一塌糊涂,几个影帝在围读会上都差点跟苏牧打起来。”
“江郎才尽了呗,拍了部《让子弹飞》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还25亿对赌,我看他这次能亏到当裤子。”
瑞康集团的监控中心里,主管看着网络上的舆论,笑得合不拢嘴。一切都在按照他们的剧本发展。苏牧,这个曾经让他们头疼不已的年轻人,如今在他们眼中,已经彻底沦为了一个自大、愚蠢的小丑。
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津津有味地欣赏着一出皮影戏,而真正的演出,早已在他们看不见的幕后,悄然上演。
然而,苏牧很清楚,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
他在“奇点”论坛上投下的那颗“炸弹”,虽然被国内的防火墙挡住了大部分威力,但其掀起的国际舆论风暴,不可能不引起国内高层的注意。
果然,在秘密开机半个月后,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打到了秦雅那里。
秦雅随后立刻联系了苏牧,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苏牧,有麻烦了。”
“是官媒的人?”苏牧的语气很平静,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新华报社。”秦雅沉声说道,“点名要采访你,了解《我不是药神》这个项目的情况。派来的是他们的王牌记者,叫李赫。这个人背景不简单,笔杆子非常硬,写过好几篇引起高层重视的内参。他不是那些娱乐记者,不好糊弄。”
作战室里,刚拍完一场戏正在休息的冯远征和徐小峥等人听到这个消息,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新华报社?”冯远征的脸色瞬间白了,“他们怎么会找上门来?难道我们的秘密片场暴露了?”
“完了完了,”徐小峥急得在原地打转,“这可是官媒!他们要是报道我们‘秘密拍摄敏感题材’,一顶‘煽动社会矛盾’的帽子扣下来,我们谁都扛不住!”
团队里弥漫起一股恐慌的气氛。他们可以跟资本斗,跟流氓斗,但面对代表着国家意志的官方媒体,他们天然地感到一种畏惧。
苏牧却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他心里清楚,李赫的到来,是危机,但更是转机。
“他们不是来抓我们的。”苏牧冷静地分析道,“如果上面真想一巴掌拍死我们,根本用不着派一个王牌记者来‘采访’,直接一纸禁令就下来了。”
“那他们来干什么?”郭小涛不解地问。
“摸底。或者说,‘政治审查’。”苏牧一针见血,“‘奇点’论坛的事情,让上面意识到了这个题材的国际影响力。他们现在很矛盾。一方面,他们担心这部电影会成为西方攻击我们的口实,引发国内不稳定。另一方面,他们可能也想看看,我们到底想拍一部什么样的电影,是想解决问题,还是只想制造麻烦。”
“所以,李赫这次来,就是来给我们‘定性’的。他的那支笔,写出来的报道,很可能会直接影响到这部电影,乃至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听完苏牧的分析,众人更是感到压力山大。这简直就是一场决定生死的面试。
“苏牧,那你打算怎么办?”冯远征紧张地问,“带他去南郊的假片场?可你说他不好糊弄,万一穿帮了……”
“不。”苏牧摇了摇头,“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对付这种聪明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真诚。”
他拿起手机,给秦雅回了过去:“告诉李赫记者,我接受采访。时间地点,由他来定。”
两天后,在京州一家不起眼的茶馆包间里,苏牧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王牌记者,李赫。
他大约四十岁左右,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面容清瘦,眼神却异常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他身上没有丝毫娱乐记者的浮夸,只有一种久经官场的沉稳和审慎。
两人落座,没有过多的寒暄,李赫直接开门见山。
“苏导,久仰大名。”他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喜怒,“你最近的两个项目,《让子弹飞》和现在这个《我不是药神》,都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啊。”
“李记者过奖了。”
“我不是在夸你。”李赫的目光直视着苏牧,“《让子弹飞》票房很高,但它传递的一些价值观,内部争议很大。而你现在这个项目,还没拍完,就已经在海外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苏导,你应该清楚,艺术创作,尤其是在我们国家,是需要承担社会责任的。有些题材,很敏感。处理不好,很容易从一部电影,演变成一个社会事件。上面很关心,你这部电影的基调,到底是什么?是想单纯地揭露阴暗面,激化矛盾?还是有更深层次的思考?”
这番话,看似是探讨,实则已经是赤裸裸的警告和质询了。
苏牧静静地听着,他知道,现在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被对方解读、分析,并最终呈上高层的案头。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李记者,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我想先请您看一些东西。可以吗?”
李赫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看东西?你的剧本?”
“不,不是剧本。”苏牧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是一些……比剧本更真实的东西。”
他站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记者,敢不敢跟我去一个地方?我保证,你看完之后,就会明白我们到底在拍一部什么样的电影。”
李赫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更多的是一个优秀记者被勾起的好奇心。他沉默了几秒钟,最终点了点头。
“好。我跟你去。”
苏牧带着李赫,七拐八绕,来到了一处谁也想不到的地方——不是南郊的假片场,更不是城东的秘密基地,而是一家隶属于天穹资本的私人数据中心。
在一个拥有最高保密级别的小型放映厅里,苏牧亲自操作设备。
他对李赫说:“李记者,我不会给你看任何电影片段,因为那是经过艺术加工的。”
他按下了播放键。
“接下来你看到的,是这部电影存在的原因。”